分卷閱讀150
喜。程溏心中惟有一個聲音愈來愈響,幾乎與心跳融在一處,回蕩成一片后怕與心驚——還好,還好,那顆心臟不曾叫紀雪庵食下。他不知恍惚多久,再抬頭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屋中昏暗,青年卻旁若無人吃得十分滿足。程溏開口低聲道:“阿營死了,那么橋生……”對面青年伸手摸了摸油光光的下巴,涼涼道:“眼睛都紅透了,只曉得抱著尸體,一動不動,說不出話來,咯——”他打了個飽嗝,語氣總算正經些,“雖然不關老子的事,看來還是早點跑路為妙,免得他將這筆帳遷怒到老子頭上!”他又忽然頓住,扔下筷子定睛看了眼程溏,“說起來,老子若想解開血寒蠱還是有法子的?,F成的雌蟲宿主就在眼前,拿去給紀雪庵試一試,叫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老子救了一代大俠的命!”程溏慢慢抬起頭,一瞬之間,他腦中千回百轉的念頭閃過,竟叫他在混沌中望見一絲希望。他想了又想,才緩緩道:“這個法子誰人不知,你剜心之術再熟練也不過是匠藝罷了。你不是問我祝珣的本事么,他明明知道剜心之法,卻偏舍近求遠,定要以一己之力去救雪庵。他若是成功,你說,你和他究竟誰更厲害?”青年張口結舌,兀自瞪了程溏半天,狠狠拍了下大腿,“好,好!便是激將法老子也認了!如果祝珣當真這么想,老子倒要瞧一瞧,我跟他誰能先找到別的除蠱之法!”他長手一撈,忽然重重勾了下程溏的脖子,“小子,你渾身長滿心眼,偏生對了老子的胃口。有意思,比橋生、比沈荃都要有意思!桑谷祝珣算什么?橘英山賀徜放話在此,紀雪庵的血寒蠱老子除定了,看誰是天下第一醫!”賀徜惟恐夜長夢多,催促程溏連夜跑路。二人商榷一番,不知橋生是否會向他們發難,但見整夜捕風樓別莊園中仆從穿梭往來,遲遲沒有發喪,亦無人顧及他們。等到星子西沉,東方微白,賀徜從馬廄偷出兩匹馬,悄無聲息放倒偏門守衛,與程溏疾馳奔出別莊。捕風樓別莊位于湖城郊外,山環水縈,湖面映出青天白云,綠樹紅花,如鏡如詩。二人卻無暇賞春,一路向西,入了湖城亦不敢逗留,直至晌午時分駛至城西一座名喚百雀的小鎮,才下馬休整。百雀鎮離湖城不遠,頗為繁華熱鬧,鎮中一條貫徹南北的主街上開了不少酒肆客棧。二人隨意挑了一間,甫走進大堂坐下,便聽見鄰桌四五個武人唾沫橫飛高聲議論著江湖上的熱鬧事?!皬埿?,天下英雄如今皆往朱離山千言堂而去,你我可也要湊這個熱鬧?”“當然!千言堂重現江湖,此乃武林百年一遇的大事,我等豈可錯過!”亦有年紀輕閱歷淺的不甚明白,“朱離山在哪里?千言堂又是什么?”先前那個張姓大漢得意賣弄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朱離山與合霞山乃萱州兩座最為奇秀的山峰,前者以千言堂曾聞名天下,后者因無息老人隱居而為世人所尊崇。其實,千言堂成名早在無息老人之前,當初一旦武林中出現波及多個門派、無法尋常斷論的要事,便要上朱離山千言堂,敬請天下英雄,廣納千家之言,以得出公正的決斷,千言堂便由此得名。只不過近百年武林中甚是太平,千言堂最后一次迎客還是四十年前,武君大會中近百名正道高手下落不明,七大門派掌門家主主持千言堂,屏洲倪家千夫所指,從此身敗名裂?!?/br>他一口氣說得急了,搶起茶杯灌下幾口水。程溏微微垂下雙眼,遮去目中諷刺神情。四十年前,江湖口舌始終為名門所把控,朱離山千言堂,也不過虛名罷了。年輕人聽得發愣,問道:“這回大伙兒又要上千言堂,可是與前陣子七大門派在天頤山剿滅魔教有關?”那張姓大漢含笑點頭,身邊另一人接過話道:“小兄弟說得不錯。正道剿滅魔教,自是大快人心一事!只不過,此戰正道亦是損失慘重。常興門常門主已昭告天下,千言堂再現江湖,主要是為了與諸位英雄商討兩個人的下場。一人為捕風樓樓主沈荃,此人將捕風樓粉飾作正道名門,實則與魔教暗通款曲,勾結多年,實在其心可誅!另一人則為無息老人唯一傳人、昔年名滿江湖的紀雪庵紀大俠!”桌上眾人聽得一陣激動,疾聲追問,誰也不曾注意到墻角一桌坐著一個少年,打翻了茶杯在地上砸了粉碎。那人賣足關子,才不緊不慢道:“試問紀雪庵有何罪名?其一,去年秋天青浮山萬家珍榴會,一些正道弟子為魔教妖術所cao縱,身不由己,紀雪庵卻不問敵我,仗著劍術高強,傷了不少人。其二,天頤山上,他再次向七大門派的弟子大打出手,這次竟沒留一個活口,魔教蘭閣外十余條尸首皆可為證!其三,魔教教主韋行舟乃此戰最為重要的人證,卻由紀雪庵親手放走,正道英雄自然拼命阻攔,竟又被紀雪庵殺傷數人。此人惡行累累,正邪莫辨,不將其真正目的審個明白,實難平天下人心頭之恨!”年輕人目瞪口呆,道:“小弟聽聞韋行舟乃紀大俠親手所傷,擒獲他紀大俠居首功,為何卻變成是紀大俠放走他?”那姓張的搖搖頭,“小兄弟還是太年輕,不明白人心險惡。此人徒有俠名,其實性情殘酷冷漠,行走江湖全為一己私欲,從未為武林大義做過一件事。只不過他功夫高強,又是無息老人之徒,世人才不敢枉加議論。如今他已被玄鐵鏈鎖在千言堂中,終可還武林一派公正清平!”另一人笑了一笑,略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紀雪庵喜好男色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這件事從頭至尾一直有個少年跟在他身邊,原來卻是魔教中人。沈荃當初不也道貌岸然,大約紀雪庵亦與魔教早有干系,他放走韋行舟才不奇怪,興許之前未將那魔頭一劍殺了也是這個緣故?!?/br>一桌人面色各異,議論紛紛,旋即爆出一陣齷齪大笑。程溏身抖如篩,面色慘白,十指捏著新添的茶杯幾乎嵌入粗陶中。對面賀徜閑閑挾了一粒五香豆到嘴里,嚼得嘎吱嘎吱,漫聲勸道:“和這些人置什么氣?虎落平陽被犬欺而已,若在從前,他們誰敢在紀雪庵跟前放一個屁?老子瞧著你膽子可比他們大多了?!?/br>程溏強自穩住聲音,死死盯著桌角,“我沒有生他們的氣,是我累他名聲,是我害他至此,我如何生別人的氣?我明明說過,不愿叫他成為第二個武君。但現在……我卻連站起來將那些人的嘴堵上也不能!”賀徜喝了口酒,懶洋洋道:“當然不能啦,你跳出去又于事何補?哪怕真的到了那勞什子的千言堂上,你掏心掏肺講真話,不愿信你的人根本不會理你?!彼麑⒖曜优脑谧郎?,砸出桌面兩道印子,不耐煩道:“老子最煩那些滿口正道大義的畜生,作惡便作惡,當婊子還要立牌坊,唬三歲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