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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鴉雀無聲,不相干的桑谷長老和豐氏夫婦也被震住,不敢也不知如何打破這片緘默。但心情大起大落的人并非只有程溏。祝珣的手指死死掐在扶手上,強自穩住聲音,轉向程溏道:“逝者已逝,惟有節哀,卻還有別人活在這個世上。程公子,你為何不替紀大俠想一想?錦上添花便也罷了,桑谷玉于他……恰如雪中送炭?!?/br>緊要關頭,他忍不住咬牙說出紀雪庵身體隱患,堂中眾人卻除了豐氏夫婦并無意外神色。程溏渾身重重一顫,似猛然驚醒,面上亦露出慌亂神情。他抬頭對上紀雪庵的目光,雙眸之中沉著最深最濃的感情,見不到底,辨不清愛恨,皆封鎖在玄冰之下。明明是那么冷的眼神,程溏卻仿佛被灼傷,驚惶失措地避開雙目。他朝殿堂門口一步步后退,但又似有一條線暗中縛住他的腳踝,叫他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般痛苦。他的目光在堂中每個人臉上亂轉,宛如掉落陷阱的傷獸,走投無路的絕望,任誰都不忍心再逼他一分。卻有一個人比任何人的心腸都要冷硬。紀雪庵向門口踏前一步,一手握住腰間的桑谷玉,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這算什么?他死了,你也不想活了?你的命究竟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屋外斜斜的日光傾灑在青石地上,紀雪庵一步踏出陰影,明晃晃的光照亮他的半張臉。薄而無情的嘴唇抿成嚴厲的弧度,隱在暗處的眼中卻透出比日光還要刺人的銳色。他從不曾料及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我算什么,仿佛怨偶的質問,將他的高傲全都打破。但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卻在程溏臉上見到世上最傷心的神色。熊熊怒火在紀雪庵心頭燃起,在他體內四處流竄,連帶著心口的血寒蠱,蠢蠢欲動幾乎沖出。他已經分不清這股疼痛來自何處,傳至四肢百骸,掌心恨不能狠狠揍在程溏臉上。傷人的究竟是誰,他憑什么作那般神色!他從未見過,甚至在心中暗自懷疑,是否只有出自魔教蘭閣的人,能夠cao縱神韻眉目的人,才能露出這樣叫人肝腸寸斷的顏色。紀雪庵忽然想起那一夜程溏向他述說往事,他不經意提及沈荃以桑谷玉請祝珣出山一節,程溏也曾一臉驚痛。但卻不是眼前,仿佛只要輕輕一觸,那眸中的漆色便會掉落,頰上的蒼白便會枯萎,血rou腐壞,白骨盡露。誰還敢伸手去觸呢,旁觀的人在心中嘆息。只有紀雪庵,哪怕玉石俱焚魚死網破,他也不肯屈折半分,“程溏,你告訴我!”不過是啪嗒兩聲,卻好似天邊兩顆星子墜落。蝴蝶的翅膀被揉碎,雛鳥的羽翼被扯斷,世上一切美好破壞殆盡。程溏的眼淚砸在青石地上,抬頭哽咽道:“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你就好了?!?/br>他說完最后一個字,扭頭便要跑走,卻聽紀雪庵厲聲喝道:“站??!”程溏僵住身體,緩緩轉過臉。紀雪庵神情凝著冰霜,瞧不出半分情緒,只目不轉瞬盯著程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湖冰面被程溏的話狠狠砸碎,噼啪響成一片。寒氣從心口一點點彌漫開來,咬牙屏息才能止住顫抖。身中血寒蠱不宜情緒激烈,蠱蟲卻在方才那一刻徹底蘇醒。紀雪庵怒極反笑,手上用力一扯,祝珣方才系上的錦繩立時斷了。他慢慢抬起手,亮出掌心寶玉,看著程溏一字一字道:“你想逃?什么都不再理?好!但這塊玉的結局,你還沒有處置?!?/br>他話音落下,桑谷秦長老急道:“紀大俠莫非氣糊涂了!我桑谷的寶物,何須他人插手?若是紀大俠不愿佩戴寶玉,大可以馬上歸還?!奔o雪庵卻轉身冷冷道:“它的確曾是桑谷寶物不錯,但當初亦是桑谷親手將其送至魔教?!标愰L老高聲道:“何謂桑谷親手奉上寶玉,難道不是魔教以谷主之子為質,用卑劣手段才迫得桑谷失去寶玉?紀大俠不知體諒桑谷喪寶之痛便也罷了,莫非還覺得魔教有理不成?”紀雪庵抬眼看他,冷聲道:“只可惜桑谷與魔教之間從來不干不凈,誰知道交出桑谷玉究竟是為換回祝珣,還是為了遮掩過往的丑事?!?/br>祝珣面上血色剎那間褪得干凈,桑谷三長老氣得滿臉通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言。紀雪庵又轉向沈荃,冰冷道:“你果然知道我中蠱之事,又能輕而易舉入得桑谷,看來那個承閣首領便是捕風樓十七暗衛之一?!鄙蜍跷⑽⒁恍?,并不否認。紀雪庵冷淡神色間盡是嫌惡,“桑谷玉根本不是捕風樓的東西,你又憑什么敢做主還給祝珣?”沈荃輕聲笑了一下,言語中充滿惡意,眼睛瞄向程溏,“弟弟的遺物,做哥哥的難道不能接手么?”紀雪庵飛快接嘴道:“它亦不是沈營得來,不過是寄存在他身上?!鄙蜍豕艘宦?,身體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照紀大俠所言,桑谷玉只能屬于程溏了?可惜他也是偷來的。魔教、程溏和在下,得來寶玉的手段皆不光彩,紀大俠實在偏心得很?!?/br>紀雪庵卻不再理他,回頭對發愣的程溏道:“他們沒人配得到桑谷玉,我也不要,只剩下你。我問你,這塊玉,你打算如何處置?”程溏無措地搖頭,似有迷霧在眼前蒙住,看不清紀雪庵的神色。紀雪庵點點頭,冷冷道:“那好,我替你處置。既然沈營已死,桑谷玉于你再無用途,我便替你毀了它。你想我將它砸碎,還是用內力捏碎?”程溏瞪大雙目回不過神,祝珣在身后痛聲叫道:“不要!”木槿夫人與豐華堂面面相覷,若紀雪庵只因與程溏決裂便毀去這件絕世寶物,未免太任性妄為。桑谷玉攤在紀雪庵掌心,要它被毀不過一瞬功夫,當真易如反掌。桑谷長老恨不能撲上前去,又惟恐將寶玉撞落在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紀雪庵掌中,紀雪庵卻只等著程溏的回答。大堂中鴉雀無聲,甚至無人敢用力呼吸。紀雪庵背脊挺得筆直,身如泥塑,程溏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眾目睽睽之下,他向紀雪庵慢慢走近。紀雪庵壓抑的呼吸和寒戰緊繃成僵硬的姿勢,卻聽程溏顫聲問道:“雪庵,你在發抖么?”好似心湖的破冰被一擊震碎,紀雪庵渾身重重一顫,再也控制不住。偏偏眸中透出狠戾之色,丹田如連綿針刺,根本聚不起一絲真氣,惟有狠狠揚起手臂。程溏猛然撲上前,死死握住他的手掌,掌心玉的棱角同時撞疼兩個人,一齊摔落在地。紀雪庵咬牙轉過臉,卻看見程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不要……我錯了……不要砸……雪庵!”他仿佛一下子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夜晚,程溏伏在他胸口,以為他睡著,哭得好像天崩地裂。原來他當時也哭得這么難看么,黑夜之中見不到的神色如今重現。紀雪庵抖個不停,視線搖晃模糊,連耳邊也響起嗡嗡回聲,嘴角卻彎起難以察覺的弧度。還是這樣子好,眉頭皺著,鼻頭發紅,眼淚亂七八糟糊了一臉,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