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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東五所來,去不到建寧花園,見不到小公主香浮,從而使自己永遠地失去了她。 建寧在沒完沒了的噩夢里聽到無休無止的烏鴉叫聲,而在那些叫聲里,有無數穿白衣的女子從宮殿的各個角落里走出來,就像昆劇里的旦角那樣,舞著長長的水袖,拖著長長的裙擺,且歌且舞,搖曳生姿。 她們說她們都是這宮殿的舊主人,卻被烏鴉搶占了位置,是被烏鴉驅趕得無路可逃的亡靈——偌大的紫禁城就好比巨型墳墓,住滿了前朝的亡魂。她們生前都曾經美麗多情,卻死得異常慘烈,而因為烏鴉的侵擾,她們即使死后也不能得到安寧。那些丑陋的烏鴉,那以腐尸為食物的扁毛畜牲,是飛行在陰陽兩界間的靈媒,它們欺善怕惡,助紂為虐,讓她們的亡靈居無定所,飄泊不安。 建寧在夢里艱難地辨認著她們的面目,居然都依稀仿佛,似曾相識—— 那面容凄楚、眼神黯淡的是明英宗的錢皇后,她哭哭啼啼地說:土木堡之變使得明朝五十萬大軍盡被瓦剌兵擊潰,英宗自己也被俘為質。她每日里以淚洗面,寢食俱廢,沒日沒夜地跪在地上為皇上祈福。一年后英宗無恙歸來,她卻已雙目失明,一條腿也由于長久的跪地而殘廢。然而即使是這樣,由于她身后無子,英宗死后,周貴妃之子明憲宗即位,奉母為后,竟不許她與英宗合葬,后來雖經大臣們跪地求情而勉強答應,卻仍讓內臣在陵寢中做了手腳——將通往她陵寢的隧道在距英宗玄堂數丈的地方堵死,使兩人的亡魂不得在地下相遇。她的魂靈在地下游蕩徘徊,找不到自己的丈夫,只有回到這紫禁城里尋尋覓覓,卻又被烏鴉翅膀攪起的陰風所打擾…… 那些手里捧著甘露瓶、碧玉簪、九孔香爐、五色龜、甚至繩索成群結隊走來的是明世宗的后妃們,她們七嘴八舌,吵鬧不休,爭著講述那場著名的妃子起義:明世宗渴求長生之道,命宮女每天在御花園采集甘露供他飲用,并由他最寵愛的曹端妃監管。宮女們每天黎明即起,左手持玉杯,右手拿玉簪,穿行林間做采露使,風清月冷,露濕衣衫,凄慘不堪言。曹端妃因與那個曾經發明紫檀香餅而獲寵的王寧嬪是對頭,幾次以采露不利為由大加鞭笞,令她生不如死。嘉靖二十一年,御苑池死了只五色龜,負責看管的嬪妃楊金英、邢翠蓮自知必死,求計于王寧嬪。三人遂決意殺死皇上以自保,并聯合了另外兩位采露使張金蓮、王秀蘭,在清晨潛入端妃寢宮,欲合力將皇上勒死,不料情急中竟把繩子打了死結,勒之不死,反驚動了方皇后。失事后,方皇后追究弒逆主謀,牽連嬪妃二十余人,因為王寧嬪一口咬定曹端妃知情不報,端妃遂也無辜被牽。世宗病愈后,重新調查此案,知端妃冤死,十分思念,遷怒于皇后。嘉靖二十六年十一月,方皇后所居坤寧宮失火,世宗站在萬壽宮前欣賞火景,竟不許救,眼睜睜看著方皇后與宮女被活活燒死,釀成明宮的一大疑案。如今這疑云慘霧仍然籠罩著紫禁城,方皇后、王寧嬪、曹端妃,以及無辜慘死的數十嬪妃宮女恩怨糾纏,是非難辨,就算再過幾朝幾代也恨意難消,然而此時卻因為烏鴉的迫害而使她們難得地走在一起,來到建寧的夢中,向她控訴烏鴉的罪惡…… 人數最眾的那一隊是永樂帝的妃子們,生性多疑的永樂在一次后宮之亂里殺了兩千多名妃嬪,僥幸逃脫的幾個也都被遺命殉葬。走在那些妃子最前列的是來自朝鮮的賢妃權氏,她一邊走一邊唱著一首凄涼的宮詞: 忽聞天外玉笛聲,花下聽來獨自行。 三十六宮秋一色,不知何處月偏明…… 歌聲哀婉清澈,若斷若續。殉葬的隊伍好長,如龍行見首不見尾,這些人中包括明太祖陪葬孝陵的四十六妃,明成祖陪葬長陵的十六妃,還有明宣宗陪葬景陵的數百妃嬪,其中那個叫郭愛的妃子才貌雙全,入宮才二十多天,就也被送進了舉行殉葬禮的殿堂,像待宰羔羊那樣把頭頸伸進繩套里,由宦官撤去踮腳的木床…… 明朝末代皇帝崇禎的后妃兒女們更是死得慘烈難言,身先士卒從容就死的周皇后、自縊不遂又被崇禎一劍砍死的袁貴妃、還有年紀尚幼的長平之妹昭仁公主,以及那些在大順軍闖后之前倉皇投井的妃子們,她們濕漉漉,血淋淋,哭泣著,歌舞著,訴說著,婉求著…… 她們說紫禁城本是大明的宮殿,由先祖一磚一瓦建成,數次經歷大火而屹立不倒,如今卻淪為異族的住處,更被cao控于烏鴉的翼下,讓她們怎能心安? 她們拜托建寧,求她幫助她們把烏鴉趕走,她們說如果她做不到,就會和她們一樣變成紫禁城的幽靈,日日夜夜被這些烏鴉欺負、sao擾。 她們夜復一夜地哭訴啼泣,令建寧即使醒著的時候也恍恍惚惚,夜有所夢,日有所思,常常不知道今夕何昔,身在何地。 建寧在夢里流離失所,茫然失措,輕聲地哭泣,叫著:"mama。" 她從沒有叫過"mama",即使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沒有。滿人是稱母親作"額娘"的。她不知道為什么竟會在夢中喊出這個漢人的詞匯,更不知道類似的夢境,她的母親綺蕾生前也曾經做過的,后宮里到處都是類似的故事,重復的歷史,角色不斷變換,情節從來不改。 每個宮殿里都發生過相似的慘劇,每個宮殿里都徘徊著不甘的亡靈,烏鴉在天上徘徊,蛐蛐在地面控訴,鬼魂和活人占據著同一個空間,卻穿梭在不同的時間里,無孔不入。 建寧變得沉默寡言,對誰都不理不睬,沒人時卻嘰嘰噥噥獨自說個不停,吃飯是有一頓沒一頓,晨昏定省一概脫滑,繡課琴cao也都拒之不理。東五所的嬤嬤們因為憐她有病,都不同她計較,只要太后不過問,她們便樂得不理,病得狠了便照例往慈寧宮回報一聲,略好些時便不聞不問了。 哲哲太后在壽康宮薨了,建寧只"嗯"一聲,不悲不哭,只是按例穿上素服做個幌子;長平公主在雨花閣猝死,建寧聽了,仍是"嗯"的一聲,似乎并不意外,也未見得有多么傷心,卻找出為哲哲戴孝時穿的素服來換上,說是替香浮給她娘盡孝。嬤嬤們覺得不妥,都說:"滿漢有別,哪有大清格格給前明公主戴孝的禮兒,這要是讓太后娘娘知道了,是要怪罪的。格格還不趕緊脫下來呢。"建寧淡淡說:"皇帝哥哥都說是滿漢一家了,長平仙姑是我的長輩,我為什么不能給她戴孝?"嬤嬤們便抿嘴兒笑道:"格格說得輕巧,"滿漢一家",說起來容易,趕明兒要是給格格說個漢人婆家,難道格格會答應嗎?" 建寧雖小,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