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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落里食不下咽;到了晚上,更是沒有人肯捱著她睡,格格們甚至為此新發明了一種游戲方法,就是猜拳賭輸贏,輸的那個要睡在建寧的旁邊,以此作為一種懲罰。 其實沒有人在乎這個罰例,因為并不代表著任何實際的損失,可是那輸的人卻必定要大驚小怪地抱怨一番,仿佛遇到了天下最可怕悲慘的事情,并以此來表示對建寧的輕賤——也許這才是這個游戲的高潮以及最終目的,她們真正感興趣的不是輸贏,而是決出勝負后那一番裝腔作勢的夸張表演。她們就當著建寧的面來舉行這個帶著明顯侮辱意味的賭賽,然后再當著她的面表現出近乎慘烈的追悔莫及,其實那個賭輸了的女孩是興奮的,因為她可以有一個充分的題目來發揮她的表演天份,而通常來說,一個格格是很難有機會來表露她們淺薄的喜怒哀樂的。 東五所的規矩是森嚴而刻板的,日程安排千篇一律,著裝飲食千人一面。這里除了嬤嬤就是格格,嬤嬤的惟一職責就是服侍格格們長大,格格的惟一責任就是等著出嫁。她們難得有什么節目來娛人娛己,而建寧的到來無疑給她們刻板枯燥的生活帶來了一種新的刺激,她們尚分不清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只是本能地興奮著,敵對著,挖空心思地發揮創想象力與創造性,想著如何利用這個入侵者來制造新的刺激,并讓那刺激維持得更持久一些。 東五所的格格們空前地團結起來,當然這團結的內涵并不包括建寧這個人;格格們的游戲空前地熱鬧起來,當然這熱鬧也不是針對建寧而言的,可是卻不能不與建寧發生緊密的聯系。事實上,倘若沒了建寧,這游戲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游戲的花樣便不會如此豐富并且不斷翻新,游戲的興趣更不會如此高漲并且愈久彌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建寧才是這游戲的核心,是東五所真正的靈魂。 這游戲中最受歡迎百玩不厭的一個是捉迷藏,這是每個朝代每個民族的孩子都會無師自通的一項游戲,但是這游戲在這會兒的東五所里改了玩法,加了佐料,這佐料便是建寧公主——不,也許形容她是藥引子更為恰當,因為是她的到來引發了這游戲的再度繁榮,讓格格們廢寢忘食地醉心于這個游戲,甚至在睡夢中都要一次次重復,不住地囈語:"捉到了,哈。" 后來建寧一直過了很多年都很害怕聽到這句"捉到了,哈!"總是她孤獨地坐在某個角落,而其余的格格們裝模作樣興高采烈地捉著迷藏,奇怪的是不論是輪著誰做那個被遮住了眼睛的捉迷人,她都會準確無誤地找到建寧所在的方向,在她背后這樣子大叫一聲"捉住了,哈!"無論建寧躲到哪里去,無論她怎么樣地表現出對這游戲的厭惡和惱怒,那些格格們總之不會放過她,只要她們開始玩游戲,建寧就開始隨時準備著那聲恐怖的"捉到了,哈"將隨時在她耳邊響起。她有些懷疑那些格格們是串通好了的,她們之間一定有某種暗語,以此來泄露并指示建寧所在的方向,叫那個蒙目的人找到。她很想躲開她們,可是東五所寢殿就只有這么大地方,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令她討厭卻無法擺脫的,除了諸位格格之外,還有那些終日盤旋在紫禁城頂上聒噪不休的烏鴉。不知是不是因為東五所的陰氣重,烏鴉好像比別處更多似的,而且也更壞,專門在建寧獨自出門的時候在她的頭頂上飛,甚至在她晾曬的衣裳上屙屎。好像連它們也知道建寧搬出了慈寧宮,沒有人會再護著她一樣。 建寧跟長平學會了做彈弓,眼瞅人看不見,便用石子做彈藥射烏鴉。有兩次被教引嬤嬤們看見,集合了所有的格格們好一頓羅嗦,引得那些格格益發排斥建寧,而建寧也更加痛恨所有的格格和烏鴉,變盡了法兒和那些格格及烏鴉作對。格格們常常會在早晨偷偷藏起建寧的鞋,故意叫她在早請安的時候會因為穿衣而遲到,而建寧明知即使自己不在請安隊伍里出現也不會見責于太后,就干脆裝病躲懶,卻在格格們都離宮的時候弄濕她們的寢褥;又或者格格們故意在做游戲時假裝無意將烏鴉毛撒在建寧的身上招她忌恨,而她則會立刻反擊,變本加厲地將鴉屎裝到從格格的脂粉盒里。 隨著建寧與諸格格的戰斗不斷升級,她和烏鴉之間的仇恨也愈燒愈烈。東五所的烏鴉就像東五所的格格們一樣,會集合在一起開會,共同商議對付建寧的方法,甚至會懂得集體圍攻分頭襲擊。 那日建寧又對著樹枝射彈弓,一只烏鴉也沒打中,悻悻然轉過身準備回屋。忽然只聽得背后"哈"一聲清楚的冷笑,陰森乖戾,教人寒毛直豎。建寧心說不好,轉身欲跑,已經來不及了,只聽一陣風聲,幾十只烏鴉呼啦啦地自樹枝間飛出,張開翅膀拉成一張巨網,沖著建寧鋪天蓋地地襲來。建寧慘叫一聲,便如被一柄鐵扇扇起一樣,整個身子直飛出去,臉面朝下,重重地摔在澄泥磚地上。 那些烏鴉一襲得手,立刻呼啦啦飛起,就如同它們來的時候那般迅疾而飄忽,毫無預兆。建寧又怕又疼,魂飛魄散,"哇"地放聲大哭起來。教引嬤嬤們聞聲出來,看見她斜坐在地上痛哭,一張小臉紅白不定的,又是土又是淚,都不禁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忙拉起來問道:"格格好好兒的怎么哭起來?是不是不留神跌跤了?"建寧哭哭啼啼地指著頭頂說:"烏鴉打我。"胡嬤嬤笑道:"是有神鴉啄了你吧?你是不是搶它們的食物了,還是又淘氣扔石子兒了?一定是的,看這一地的鴉毛。" 建寧哭訴不清,明知便是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她,益發委屈郁悶。當晚抽抽咽咽,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便有些頭疼發燒起來,而且背部疼痛如火燒。胡嬤嬤走來拉起她的衣裳一看,只見背部淤紫青腫,仿佛被重物抽打過一般,不禁驚得大叫起來,問道:"什么人這么大膽,竟敢暗傷格格?"建寧有氣無力地道:"我都說了是烏鴉打我。" 胡嬤嬤聽了,仍是不信,心說這位格格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樣兒了,可是也不得不呈報給太后娘娘,傳令請御醫來診治。太醫自然也問不出個子午卯丑,不過隨便開了幾味驚風祛熱、活血散淤的方子叫太醫院照方煎藥。 然而這樣一番驚動,傳至位育宮,被順治聽見,想起這位meimei久不見面,倒是著實掛念,專程往東五所來探望。建寧聽見皇帝哥哥親臨探訪,并不覺得喜悅親熱,臉上淡淡的殊無喜色。順治知道她是記恨自己不肯帶她離開東五所,可是太后已然下令,自己總不能將她帶到位育宮同住吧,惟一可做的,只是下令東五所的主管嬤嬤們,說是建寧是有封號的和碩公主,應該擁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