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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該問,下了床自去歇息。柯綠華一直等到蕙芳勻停的呼吸聲響起,才在黑暗里伸出手來,輕輕地、一下一下摳著青紗帳幔的流蘇邊,若是在白天,透過紗賬,可以看清床對面掛的那幅“向晚歸樵圖”,圖上畫著重重累累的群山,暮色獨照下一個頭戴斗笠的樵子倚坐在古松下,意態閑適地看著日落月升。她當初進了這屋子,看見這幅圖,就想起自己自北向南,再從南部京城亡命到大草原,看盡三千里明月,楚山秦水,大漠上萬里長風,跟這幅圖的意境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惜為了能長隨君側,這兩種日子都與她無緣。一夜淺眠,朦朦朧朧地總是夢見一個胖嘟嘟的東西,像是才出生的小孩,又不太像,絕望茫然的目光看著她,把她一次次地驚醒。第二天她和蕙芳跟著葛婆婆,到衣庫搬東西。這王府里上上下下,到了過年的時候,渾身上下都要換新,柯綠華跟著別的婢女搬了兩天,但見綾羅綢緞一匹一匹地自庫房運出來,被司縫的人領了去。運完了布匹,她和蕙芳又被派到幾案上幫忙,那些忙了一年的司言的、司簿的、司史的、司槽的、司賓的、司樂的……林林總總的王府官,到了年下,都要宴請,平時用不上的幾案桌椅此時都要搬下來。如此忙亂了一個多月,離過年也就不遠了。這些日子下來,柯綠華跟后府中的眾多婢女漸漸相熟,聽著她們歡天喜地地猜著小王爺回來還是不回來,要是回來了看見秀菱就要生了,不知道小王爺會多開心——胸口百味雜陳,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內心苦痛,只有等到夜深人靜時,紗帳邊的流蘇略可緩得一二。這日她和蕙芳跟眾人正在搬運燈香燭蠟等物,猛聽咚地一聲,有東西重重地砸在樓板上,柯綠華回頭一看,見蕙芳呆立在樓道上,一捆香紙沿著梯子撲棱撲棱地滾下去,她的人搖搖晃晃地,似乎要隨時昏倒。柯綠華忙放下手中東西,沖到她身邊,蕙芳臉色煞白,怔怔地立著,湘妃色的裙子底下一灘血跡,殷紅刺目。一旁的婢女驚呼出聲,亂作一團,整個內府最有權利的金婆子聞聲,帶著隨身的十幾個婆子向蕙芳走過來。柯綠華心中大急,眼前蕙芳猶傻乎乎地愣著,似乎被樓板上的血嚇呆了??戮G華顧不上細想,伸手拉著蕙芳噔噔噔地向樓下沖去,金婆子大聲地喊著蕙芳的名字,讓她倆停下來,柯綠華心下一橫,只作沒聽見,拉著失魂落魄的蕙芳一路快跑沖回兩人的屋內。她手一邊哆嗦一邊幫蕙芳脫衣服,聽著遠遠地腳步聲向著這屋子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心慌之下用力撕下她里衣,卷成一團,左看右看,無處可藏,一咬牙抬起放雜物的箱子,將血衣踹到底下緊緊壓住。干完了,回頭見蕙芳還怔怔地站著,她輕喊道:“還不快去換衣裳!到里面拿上月經帶,躺到床上去?!?/br>蕙芳手足無措,軟做一團,不但沒動,反而癱倒在地上??戮G華無奈,自己沖過去拿了月經帶棉花細布,堪堪把蕙芳胡亂理好放到被子里,門就砰地一聲被砸開,沖進來一群五大三粗的年長婦人。為首的金婆子與她那矮胖富態的夫君金大總管頗不相同,高大粗黑,貌若夜叉,赳赳然有雌虎之勢,進來看見站在當地的柯綠華,揚手一個耳光打上去,打完了還點著柯綠華額頭罵道:“你這賤胚,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的?我那么喊你,你還跑?”柯綠華被打得眼冒金星,她怔了怔,看著床上臉如白紙的蕙芳,孤弱無助,嚇得在床上抖得篩糠一般,自己咬咬牙,蹲下身子對金婆子賠禮道:“蕙芳jiejie月事來了,我剛才一時著急,對婆婆有失恭敬,是該打?!?/br>“月事來了?你們唬鬼呢?樓梯上那么一大灘血,生孩子也差不多夠了!”金婆子轉身沖到蕙芳身邊,喝令手下的一個婆子:“老周,揭開被子,看看她底下!”那周婆子把蕙芳被子掀開,檢查了半天,對金婆子道:“沒看出什么來,月事帶上的血倒是很多?!?/br>“她的衣服呢?”金婆子仍是疑心,她當家多年,眼光銳利,一眼看出蕙芳身上只著里衣。“在床后頭的籃子里放著呢?!笨戮G華見蕙芳哆嗦著說不出話,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金婆子。一個婆子應聲沖過去,一會兒捧著籃子到金婆子跟前,府里的婢女穿的衣服,頗有些相同,柯綠華先前所換下的臟衣跟蕙芳今天穿的式樣一樣。金婆子看了半天,黑臉黑上加黑,涂了碳一般,她的爪牙老周婆子見出師無功,一轉臉對柯綠華冷笑道:“看不出,這個新來的丫頭倒是挺伶牙俐齒的?!?/br>柯綠華心頭一跳,忙低頭道:“大娘們夸獎了?!?/br>金婆子哼了一聲,對老周道:“老娘眼前,哪看得上跳頭小鬼兒上躥下跳的!把蕙芳拉下來,給我干活去!細米白面養著你們,來了個月事就養在床上,你當你也給小王爺懷著兒子么?”說完走出門去,幾個婆子相跟在后面,剩下的婆子們硬拉起床上的蕙芳,逼著她穿衣下地干活。柯綠華走上前,幫著蕙芳穿好衣履,看她滿臉淚水,不停抽泣,趁著老婆子們頭前出房,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別怕,我最會照顧產婦了?;仡^讓我哥哥從藥局拿些藥,我調理jiejie,很快jiejie就沒事啦?!?/br>蕙芳聽了,心中又感又愧,膝蓋一曲,給柯綠華跪倒:“謝謝妹子,要不是你,我今天幾條命都沒了?!?/br>柯綠華扶起她,臉上被打的地方猶guntang火辣,暗嘆一聲,推著她出門,跟在老婆婆們后面走了。中午她趁著各處歇午,到內書房去找高得祿。自進了這后府,她和高得祿二人很少見面,偶爾在路上碰見,見他穿著淺綠的內使服色,頭戴烏紗小頂帽,恰好那幾次她也穿著淺綠的婢女袍子,兩個人互相打量幾眼,相視而笑,在這陌生的禁苑里,倒比當初天涯浪跡時多了一份親切。轉過一道假山,過了屏風,邁出月洞門,就到了所謂的內書房。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內侍站在門口,看見她,可能覺得眼生,就走過來問:“你是誰?到這作什么?”“我找柯得祿,我是他妹子?!笨戮G華忙答道,當初李昶給高得祿改了這個名字后,還笑著說這名字好,柯得祿,“可得祿”,唉,想到李昶,她心中滿是苦澀,看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