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想到這件事情，一想到那同族的目光，他就有些想逃走。

“荷蘭爾！”

恍惚之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低頭看去，臺下站著的人是他的jiejie，麗麗安正一臉期待地望著他，臉上笑容很燦爛。

這個聲音給了荷蘭爾某種力量，讓他從恐慌里掙脫，猛然驚醒。

對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已經出來了，離開了，這里都是人類，不是那些同族。

可是無法避免的，他握著琴弓的手指有些顫抖，隨著第一個音調從指尖溜走，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些悲傷與沉重，孤獨與寂寞，兩百年來所有的回憶與感情全部注入了他指尖的音樂，通過那一個個音符越飄越遠，環繞在整個廣場上。

荷蘭爾一心沉醉在了回憶里，所以他沒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這里，越來越多的人靠近舞臺。

當一曲結束，他抬起頭來，整個廣場都安靜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廣場周圍的大燈被關閉了，遠處的燈光像處在宇宙的另一端，而這邊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他一個人存在于光亮的舞臺上。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目光，那些臺下的人類，正以一種深切的目光望著他，有動容，有悲傷，有震撼，還有一些人的眼里甚至是飽含著晶瑩的淚水。

短暫的寂靜后，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鼓掌，然后如同一擁而上的熱浪，此起彼伏，從近到遠，廣場上的幾百人都激動地鼓掌，掌聲被越推越高，最后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將荷蘭爾簇擁在中間高高推起。

嗯？？？

荷蘭爾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這么激動，在他看來不過是即興拉了一首而已，有些錯愕，拿著琴轉身想下去，前排卻有人高呼：“小哥哥，再來一曲！”

這一嗓子像是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

“小哥哥，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來一曲??！來一曲??！”

一開始還只是女生在尖叫，后面居然還有男孩子的加入，仔細一看，荷蘭爾還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擠到了前排的柳青田跟楊林，看他們的姿勢是恨不得跳起來給他打call。

荷蘭爾有些手足無措了，就連麗麗安竟然也跟著吶喊，再看看舞臺的樓梯都被歡呼的人給堵上了。

看來不再來一曲，這些人是不會放他下去了。

“好吧?！彼麑溳p輕說了一句：“那就再來一曲?！?/br>
他說完這句話，將小提琴放到肩膀上的時候，整個廣場又安靜了。

如果說剛才的曲子只是他即興發揮隨意創造的，那么接下來的曲子有很多人聽過。

因為它有一段頗為詭異的故事，傳說意大利小提琴家塔蒂尼經常夢想學到世上最神奇的小提琴技巧，于是有一次在夢中向魔鬼出賣了靈魂，用來交換琴技。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恐怕只是一個傳說，一個無稽之談。

可是當荷蘭爾拉奏出來的那一刻，有一剎那。

——他們甚至真的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有魔鬼。

荷蘭爾剛才熱過手了，所以直接從從**部分開始，像是哀嘆后的狂歡，那些如夢似幻的快節奏音符隨著荷蘭爾的手指傾瀉而出。

與暴風雨式的瘋狂節奏和快速彈奏的手指不同，荷蘭爾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睫毛投下陰影的角度都帶著一股子冷酷的味道。

他這次并沒有注入過多的感情，或許原本應該平淡無味，可是人們聽到的卻是冷咧尖銳的音符，每一個音調都像是在銀光閃閃的刀尖上噌噌起舞！

那一個個堪稱完美的顫音，像是一位孤獨寂寞卻異常冷靜的藝術家坐在冰冷的雨水里，用琴弦撕裂了手指，血液滴落在了地面上被水沖成了最詭異的淺紅色。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雨水之外的世界，感受著指尖的疼痛，無力地握緊了雙手。

雨的那邊或許有很多人，但是都與他無關，魔鬼在他的耳邊輕語，在深夜里來一場肆無忌憚的談話，有一只纖細蒼白的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想將他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好一同墜入無盡的深淵。

當沉入湖底的那一刻，琴聲戛然而止。

荷蘭爾睜開雙眼，抬起頭來，藍色的眼眸里依然一片平靜。

沒有華麗的樂章，沒有激昂的情緒，也沒有激情四射的節奏，只有無盡永恒的孤寂。

這就是荷蘭爾，他沒有任何掩飾，無意間將最為真實的自己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卻不知這樣的他有多迷人。

他超高的演奏技巧，隨性又出人意料的變奏，從指尖傾瀉而出的美妙的音樂，都壓制不住他本身的光芒。

——他比曲子更迷人。

這次的歡呼與鼓掌來得更加熱烈，不止是剛才廣場上的人了，走過路過的，甚至是車輛都為他停了下來。

舞臺上的攝像頭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啟了，將他的表演轉播到了廣場兩場的電子屏屏幕上，音響全部打開，每一個人都聽到、看到了他。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法拉利，顧景夜跟馮九歌站在車前，都抬頭看著大屏幕上一臉淡然的荷蘭爾。

馮九歌正在激動地鼓掌，他沒有認出臺上那位長相可愛，氣場卻異常強大的冷清少年是那天顧景夜身邊嬌滴滴的大男孩。

“天啦，你們學校居然有這么厲害的人！簡直是在炫技！”馮九歌贊不絕口：“我真想認識他！”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大多數人只知道，好聽，很好聽，太好聽了，但是馮九歌卻能看出來，荷蘭爾何止是厲害？就算是他們學校已經畢業的學生都遠不如他。

他甚至覺得，他們學校的教授，以前在巴黎歌劇院觀看的演出，那些小提琴家都不如臺上的這個人，這樣的級別，何止是專業？

“他一定是個天才！”

顧景夜也看呆了，心里更多的是震撼。

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只平日里都呆萌呆萌的小綿羊了。

他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為什么荷蘭爾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他會小提琴，而且還這么厲害？

臺上的荷蘭爾再次對上了人類的眼神，這次他從這些人類的眼里看到了一些閃亮亮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只知道他們似乎很興奮。

這是他在離開吸血鬼聚集地后首次真實的感覺到了人群對于他的感情，而且這種感情很熱烈，真摯，還有些狂熱。

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輕輕的跳動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歡呼下，這樣的氣氛化為一股暖意涌上了指尖，這股力量驅使著他，當他拉響第一個音符，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