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禮。眸子里蓄了水汽般，在不怎么明亮的馬車里顯得格外陰柔委屈。

“便不這么想，又該怎么想？”趙禮定定望著王昉的臉有些失身，過了好一會兒才別過臉去，幽幽道。

“前幾日少爺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肺腑之言還歷歷在目。少爺莫不是要告訴我，少爺說什么話做什么事都是由著性子來，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是慣常的作風？今兒喜歡任家少爺，明兒搶了別人回家。不知該嘆一句少爺多情還是少爺無情？”趙禮含著笑，說的話句句扎心。偏生這人像是永遠溫文爾雅的，不疾不徐，不聒不噪，還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老子真是眼瞎了，才看上你?！蓖鯐P咬著牙，鼻子一酸，捏著拳頭隱忍著才沒揮出去。

這叫什么事兒？剛從坑里爬出來又跌進又一個坑里。王少爺摔得鼻青臉腫，摔得心力交瘁。只想按著脾氣來揮出拳頭把這人打得和少爺自己一樣地疼。

偏生趙禮現在舊傷還沒好，渾身上下裹著布，怎么看怎么比王昉凄慘。

尤其是王昉少爺還沒失憶忘記人家這一身傷全拜自己所賜的時候。

可真是有氣沒處兒發，有勁兒沒處兒使，有拳頭沒處兒揮。

王少爺索性下了馬車，走到路邊路上，一腳踹在一棵樹上。

樹動鳥驚，城門口火光煜煜，映照著這處的動靜格外可怖。

“少爺，大半夜的，您悠著點兒，莫動氣?！避嚪虼抵滹L，本想耳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管主子的閑事。到底不忍心他家少爺無情地摧殘無辜的大樹。

“…………”

少爺的氣是真的發不出來了。

“差點被你繞進去了?！北亲硬铧c氣歪的王少爺重新回到馬車上，一臉不情愿地望著趙禮。

“先別管少爺心思吧。你在這件事上忙里忙外的，圖什么？”王少爺皺著眉，一副耐心告罄的樣子，冷眼看著趙禮。

這種自己做錯了事，還非要先把自己的錯誤放在一邊，伸出手指摘別人的安然做派到底是哪里來的底氣？

趙禮真是折服于王少爺的臉皮和嚴于待人，寬以利己的高尚情cao。

“無甚?！壁w禮垂著眼皮，有些疲累。松了的一只胳膊略微動了動，試圖緩解另外僵住的三肢。

“說?！蓖鯐P繃著臉咄咄逼人道。一雙鳳眸上瞧著，死死盯著趙禮。

趙禮卻不理他，只管抬著側臉，注視著自己頭頂處的胳膊，笨拙將那只自由的胳膊抬起來，揉一揉另一個。

“…………”

“上次在牡丹園里看你在下棋?！蓖跎贍斂吹剿@副可憐樣子瞬間就沒了氣勢。到底不忍心，替他解了所有的緞帶，氣呼呼道。

“你是和田進之下棋吧？”

“是又如何？”趙禮一愣，卻沒什么大的反應。得了自由的四肢有些僵，卻礙于身上傷口，只能小幅度地活動著。

“沒什么?！蓖鯐P扁扁嘴，訕訕摸了摸自己鼻子?！安还苣阍趺聪?，我是真的回來找你的?！?/br>
“若是找我，便權且當做幫我個忙?！壁w禮這才轉過頭來繼續看著他？一字一頓道?！熬攘颂镞M之的命吧?！?/br>
第18章上堂

“爺可是當真了哦，救了他的命，你便任我處置?！蓖鯐P蹲在馬車上，端著一碗陽春面正在給一筷子一筷子地喂給趙禮。

初升的太陽漫灑金光，王昉將碗放下，掀開車簾子，三三兩兩早起的行人便映入眼簾。

王昉倒是沒什么興致看，揉了揉一夜沒睡有些困頓的臉，新奇地看趙禮慢條斯理地一根根地吃面條。

這人看著斯文秀雅，連著吃面條也好看。不端端正正地喂過去，他便不啟開嘴。不把湯水放在碗沿弄干凈，更是連看都不看。

現在好不容易把面條吃在嘴里了，便再也不會言語了。饒是王昉方才的話里蠻橫地加了個條件，趙禮也只是皺著眉，然后略微點點頭，算作答應。

都已經躺在車里不能動彈了。任由他處置和被迫由他處置沒什么區別。

“行吧?！蓖鯐P喂完了飯，下了馬車。將簾子一放，自顧自道?！拔蚁茸吡?，你便等著我的消息吧?！?/br>
僻靜的巷尾，車夫在小攤前捧著碗吃陽春面。風吹了一宿，一碗熱湯下肚，別提多舒服。

“伙計，再加點湯？”時候還早，煮面的攤子前人還不多。小二笑瞇瞇地，舀了勺冒著滾滾白煙的鮮面湯給車夫遞過去。

“夠了，夠了?！避嚪蛏裆痪o，對著小二笑笑，卻護著碗，吸溜著再喝了口碗里的湯。

忽然脖子一痛，車夫還沒反應過來，一頭栽進面碗里，直直趴在了桌上。

“不愧是寧都侯府上的奴才。連個車夫都如此警惕?！庇鄺壧籼裘?，對著手掌吹了口氣，小心翼翼將車夫正吃著的面給拿到了一邊去，拿著桌子上的抹布，給車夫蹭了蹭臉?！翱丛谀憬o我家主子買飯的份上，對你也好一些?！?/br>
說著，扛起車夫，將他懷里的錢摸個干凈，輕手輕腳放在了對面的巷子里。

“知道怎么說嗎？”余棄瞟了眼小二。

“知道知道，就說被對面賭場的人打暈，掏了兜?！毙《柿丝诳谒?，對余棄笑笑。

“謝了?！庇鄺墝⑹掷镢y子扔給他。揚長而去。

馬車里，趙禮正在小憩。大早上的晨光燦爛，透過車簾帷幕，點點照進來，不灼人也不刺目。淡淡光影像是輕拂在臉上的輕紗，輕柔又舒緩。

“主子?！庇鄺壙拷R車，輕快叫一聲，直直上了車，掀開車簾。

“嗯?！壁w禮低低一應，頭也不抬道?！伴e話少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爺哎，屬下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余棄蹲在馬車里，撅著屁股訕訕道?！澳搯枔屃四男∩贍敯??！?/br>
“…………”

“不知道?！壁w禮有些郁悶，緩緩睜開眼睛，清俊秀雅的臉上透著些迷茫。撫著自己的手，輕輕摩挲著。

“那您是繼續流連溫柔鄉，還是讓屬下帶您走？”余棄眨眨眼。對趙禮這般魂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