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釵橫鬢亂，越過三爺的肩頭，羅姨娘看到了她的臉。

    微瞇的杏眼迷蒙若水，櫻唇溢出嬌吟，臉頰嫣紅漾滿□□，仿似看見了她，便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滿足又肆意的笑。

    那是更美貌的自己，那是更年輕的她。

    忽然，一股熱流從體內涌出，有什么東西離開了她的身體，恐懼彌漫全身，化成蜿蜒的細流，沿著大腿向下流淌，匯成一條紅色的溪流。

    她低下頭，伸出手掌，看到滿手的血紅。

    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心底驀然響起。

    “你是為了他！”那個聲音叫道，“為了沐三爺，羅玉溪，你都做了什么！”

    天空裂開一個口子，沈氏的臉顯現出來，悲憫的眼神，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檀口輕啟，一句話有如雷音，要將她蓋棺定論。

    “這是報應！這就是報應！”

    羅姨娘歇斯底里地搖頭，用全身的力氣否定，“不，不是！他是我的！是你們把他搶走！遭報應的是你——”

    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羅姨娘軟倒在地。

    蓮霧高舉著茶盤，一臉驚恐地站在她的身后。

    山風從洞開的房門呼嘯而入，蓮霧一個激靈，迅速回神，上前攙扶起坐在地上的沐靜如。

    “……姑娘，您沒事吧？”

    沐靜如的脖子一片青紫，羅姨娘的房間紛亂一片。蓮霧想到剛剛進來時看到的情形，不由覺得后怕。

    若是她耽擱了，晚來一會兒，五姑娘是不是就被羅姨娘給……

    她不敢想下去?！肮媚?，現在要怎么做？”

    沐靜如按著自己的脖子，神色木然。

    “什么都不做?！?/br>
    “可是……”

    “沒有可是，”多說幾句話喉嚨便絲絲地痛，沐靜如站起身，走了出去?！鞍蚜_姨娘扶到床上去，收拾一下。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自有打算?！?/br>
    **

    羅姨娘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些幾乎被她忘掉的人和事如同紫芝的鬼魂一樣，在她的夢境里糾纏不去。早上睜開眼睛，她卻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合眼，不僅沒合眼，反而頭痛欲裂，仿佛被人拿硬物捶了她的后腦似的。

    “輕點！”羅姨娘嘶了一聲，“你怎么笨手笨腳的！天又不冷，你抖什么！”

    紫蘇定了定神，打起精神，總算為羅姨娘梳好發髻?？粗_姨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她漸漸放下心來。

    昨夜她和蓮霧說了會兒話就困得不行，一覺睡到天亮，原本很擔心姨娘半夜叫她沒人應，恐怕會發作于她?，F在看來，是沒事了。

    紫蘇漸漸松了口氣。

    “姨娘，您今天看起來精神特別好呢！”

    羅姨娘對鏡照影，左右端詳一下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算你有眼力見！”羅姨娘皺著鼻子笑道，“雖然做了一夜的怪夢，不過心情卻是前所未有地好！”

    她當然要心情好。

    那夢雖然奇怪，卻也讓她看得更清楚了。

    尚書貴女也好，憐惜解語也罷，她們活著的時候尚且要給她讓位，死了變成鬼魂幽靈，就更拿她沒有辦法。就讓她們糾纏吧，在她的夢里，她要讓她們親眼見證她的幸福，她要看到她們的不甘與痛苦！

    她們越不甘，越痛苦，她就會越幸福！

    幸福給她們看！

    這次，超度的法事僅用兩天便做完了。全程無礙。

    離家第四天，沐靜如和羅姨娘登上了回城的馬車。

    羅姨娘待沐靜如上車后，意味深長地看了跟車的婆子一眼，那婆子點了點頭，羅姨娘一顆懸著的心便落了下來。

    事情很順利。

    原本還以為這位難纏的五姑娘嚷著要來禪定寺是有什么打算呢，現在看來她就和她那個愚蠢的生母一樣，什么成算也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

    不就是因為她們沒成算，才給了她羅玉溪出頭的機會嗎？

    羅姨娘不由抿著嘴笑了起來。

    “姨娘，你笑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么，說來聽聽?！便屐o如靠在車廂壁上，一雙眼睛清凌凌地看了過來。

    “沒什么，”羅姨娘笑道，“奴這幾天都做一個夢，夢到了紫芝，夢到了您的母親，奴夢到她們在夢里說，要讓奴好好照顧您，好好照顧老爺，讓咱們沐家興旺發達呢！奴想著，這大概是個吉兆。是吧？”

    沐靜如沒說話，淡淡地看了羅姨娘一眼，垂下眼睛。

    羅姨娘的話匣子卻像打開了似的，說個不住。

    “這次回去呀，明年的那件大事也要抓緊時間籌備了。老爺前些日子提到家書的時候說起過，您的嫁妝已經從信州陸陸續續地發出來，算算時間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得安排管事們這幾天就到碼頭上去候著啦。必須派個精明的，千萬別漏了什么！

    “禮儀不能錯，嫁妝也不能讓于家小瞧了，您不在京城不知道，那于家的二夫人，您未來的二嬸娘，是靖國公府出去的，靖國公府您知道嗎？那是貴妃娘娘的娘家??！這是沈jiejie當年做主定下的親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的才好！沈jiejie，真是有眼力！早先這于家還不如何起眼，現在卻不是誰都能攀得上的了！

    “更別說那于家二少爺，不光生得一表人才，聽說書也讀得好，小小年紀便有了才名，京城里最有名的瓊雪樓中，就有他的題的詩呢！”

    沐靜如冷冷地看了羅姨娘一眼。

    “姨娘，您說得太多了，喝口水吧?！?/br>
    羅姨娘挑了挑眉，從善如流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清涼的水滋潤著她的嘴唇和喉嚨，讓她的心里更加熨帖。她瞥了沐靜如一眼。

    她說了這么多，這五姑娘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當真是優雅矜持呢！

    不過，等會兒，看你還怎么裝相！

    等到你被賊人劫持，徹夜不歸，名聲敗壞，看那于家是否還會娶你進門？

    現在讓你知道于家有多好，等會兒就讓你知道失去有多痛！

    忽然，馬車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緊接著馬嘶聲和跟車婆子的急喝聲交替傳來。

    “怎么回事？”沐靜如抓著車廂的扶手，探身急問。

    跟車的婆子回答道，“姑娘，剛有塊石頭落下來砸傷了車夫，馬也受驚了。不過您別怕，老奴也會駕車，您坐好了，別動!”

    顛簸不斷，沐靜如幾乎要抓不住了。去的時候并沒有這樣一段路，怎么回去的時候會這樣呢？

    除了這些，似乎還有嘈雜的馬蹄聲在馬車旁響了起來。

    沐靜如心下生疑，想要掀開簾子往外看。

    羅姨娘的手伸了過來，像條濕膩的蛇一樣爬了上去，拉回了沐靜如，“五姑娘，您別怕，有我陪著您呢！”

    沐靜如回頭看她，只見羅姨娘的眼睛異常明亮，緊張地抓著扶手，一臉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