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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的難看。“只有客棧掌柜家的孩子肯同他玩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妖也好,鬼也罷,心思并無差別?!彼麖阶缘偷妥哉Z,伸手把石桌上的酒盞拿過,一飲而盡。傅長亭站在亭外的石階下看他,韓蟬偏過臉,臉上多了一分酡紅。這鬼不會喝酒,酒量小得出奇。“你沒有見過他。自從你們進了城,那孩子就不敢去了?!彼敛涣羟榈氐梢曋?,話里話外俱是責怪。打小習慣了師兄弟們艷羨仰慕的視線,木訥的道者不自覺轉開了眼,惶惶然生出一種錯覺,好似自己當真犯了窮兇極惡的大錯。“后來,他忍耐不住,就趁你出門的時候溜進去偷偷玩一陣。他還小,紫陽真君四個大字足夠嚇破他的膽?!奔幢闳绱?,卻還是不管不顧地一頭闖了進去。小孩子之間的交往,無非一個風箏,無非幾個鬼畫符般的大字,無非一場莫名其妙的游戲。歷經世事的大人們看不懂,他們卻一絲不茍地將之奉為玉皇大帝的圣旨。被拋向半空的竹簫緩緩轉了幾匝,在傅長亭的面前,慢慢變成一個穿著黑衣的孩童。高高鼓起的雙眼,比常人大出許多的闊嘴,還有頰上星星點點的斑點,實在稱不上漂亮。他怯怯地望著傅長亭,埋下頭,迅速躲向韓蟬的身邊。手指拘謹地絞在一起,表情緊張而不安。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只膽小畏怯的小妖精卻有勇氣擋在伙伴面前,獨自面對兇殘的天敵。“好孩子?!表n蟬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手指仿佛插入水中一般筆直穿過了他的身體,帶起縷縷白煙。青煙散去,簫依然是簫,“啪——”一聲,摔落在地。韓蟬彎下眼,笑容苦澀:“凡人有三魂六魄。rou體雖逝,但魂魄不散。故而七七四十九天內,仍可駐留人間陪伴親人。妖是沒有的,死即是死,灰飛煙滅,不復再生?!?/br>看他彎腰將竹簫拾起,傅長亭發現,他的右手是缺了一指的,無名指處空空蕩蕩,好似被人齊根斬去。難怪他的簫聲時斷時續,曲不成調。夜風將霖湖邊的綠柳溫柔拂過,長長的柳枝綴滿新葉,婀娜如舞姬,在夜空下舒展搖曳。“你怎么知道這些?”目光炯炯,不為妖孽的義舉動容,不被鬼魅的煽情迷惑,傅長亭出聲質問。“這城中沒有我不知道的事?!表n蟬迅捷答道,臉上泛起一絲嘲諷,他眸光深沉,“就如我知道,瑯琊王與道長為何會來曲江城一樣?!?/br>傅長亭周身一緊。無視他眼中的寒意,笑容jian猾的鬼魅慢悠悠舉起酒壺,把空杯斟滿:“也如同那晚,西城門下,我知道你就在樹下一樣?!?/br>水紅色的唇得意地翹起,彎彎的弧度與天上的月牙無異。韓蟬沖傅長亭眨了眨眼,言語間掩飾不住的興味:“因為我看見了。那天一早,在下就在城門下恭候大駕?!?/br>看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士黑著臉被友人一步三回頭地硬拽過來;看見你左顧右盼最后一步一挪站到樹下;看見你施法隱身前還不忘小心翼翼四下張望一番;看見無人留意時,你冰凍住的唇邊春風化雨般掛起一點點無法察覺的笑。原來,這木頭道士不是木頭一根。“你!”傅長亭氣急,端正儼然的面孔瞬間漲成紫紅,“妖孽!”韓蟬氣定神閑喝著酒,煞有介事地搖頭。金云子當真不會教徒弟。做事一板一眼便罷,說話也是笨拙,翻來覆去不是妖孽就是孽障,聽得叫人耳朵起繭子。好端端的真君托世,卻叫他整天關在山上,都關傻了。“可惡!”那頭氣得就要去拔背后的長劍,手掌一翻,雷火躍動。韓蟬慌忙暗自戒備,幾次三番與他動手,著實傷得不輕。意料中的雷電交加卻遲遲未現。道者陰著臉,胸膛起伏,眼眸中冰雪飄飛,緊緊握著劍柄卻終究未將長劍拔出。什么都沒說,他只深深地望了韓蟬一眼,扭過頭,默默拂袖而去。這人……韓蟬訝異,僵在原地呆呆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終南一派自上而下推崇備至的得意門徒,背影挺直仿佛山前的青松,在碎石鋪就的小徑上,被月光拖出一道凌厲又不失莊重的剪影。“傅、長、亭……”現下他是傳聞中紫陽真君轉世,降妖邪,濟蒼生的道者。未來,他會成終南一派甚至天下道家一脈的掌教,輔佐君王庇佑黎民的國師。這一生,傅長亭三字注定和魑魅魍魎相連。一字一字將這個名字念在口中反復咀嚼,韓蟬昂首將杯中殘酒飲盡。酒如愁腸,品出無限滋味。走出幾步,忍不住再回頭,傅長亭停下腳步,轉身遙望。石亭里出言不遜的鬼喝罷酒,正俯身將腳邊的事物拾起。幾張拙劣的畫,幾根長短不一的竹片,半個未完成的風箏,一套用泥土捏成的杯盤碗碟……都是小孩子的玩物。不日之前,傅長亭曾在客棧內院見過。他動作緩慢而輕柔,一件一件握在手中細細撫過,方才拋入湖里。潮起潮落,頃刻間,湖水就將一切吞噬覆蓋。傅長亭的視線穿過垂柳,凝在了韓蟬臉上。鬼,可以是兇殘無情的,也可以是幽怨哀婉的,亦能是妖媚惡俗的,千變萬化,眾生有千般念,鬼眾便有萬般化??晌í氂幸粯硬辉?,鬼不該是悲天憫人的。那樣悲憫憐愛的表情不該是鬼,傅長亭只在一處見過,那年早課,偶爾抬頭,香煙繚繞間,三清殿上的天尊便是如此面容。距離霖湖不遠,是一片蛛網般交錯縱橫的小巷。巷子曲折,有的僅走出幾步就到了盡頭,有的摸著墻根迂回往前,無窮無盡,山窮水盡之時總有柳暗花明。小到沒有名字的巷陌盡頭有一家不起眼的舊貨鋪。鋪面僅有一扇門板那么大,店招被門前屋后密密麻麻的酒簾遮住了,店內終年只見得一寸光照。這家鋪子的主人看來對生意并不盡心,黑洞洞的店鋪里橫七豎八堆滿各色雜物,也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