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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都在燒錢。作為唯一出鏡又沒有臺詞的主演,陳岱川壓力很大。顧雁聲死前的短短幾秒,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這是劇本沒有寫明的,實際上也沒有辦法寫清楚。陳岱川很早就在琢磨,到了這一幕戲到底該怎么表現。他也的確琢磨出了好幾種方式,但明顯不如人意。這一條來來回回拍了三天,重復了幾十次,有悲愴到讓人落淚的,有絕望到讓人窒息的,有空洞到讓人揪心的,也有釋懷到讓人心疼的……不夸張地說,人類所能擁有的情緒都被陳岱川演繹了遍。但演完了之后,監視器前的印西始終都是眉頭微皺地搖頭。陳岱川自己就更不滿意了,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因為扮相的狼狽,使得臉上神情的灰色如同緊迫壓城的烏云。陳岱川走到監視器前,和印西一起看了下剛剛那一條的回放。情緒飽滿而濃烈,放在任何一個電影里都是值得稱道的經典鏡頭,但還是沒有達到陳岱川想要的效果。陳岱川輕微地嘆了一聲。印西作為導演,也沒法幫上陳岱川更多了,只能空洞地安慰:“要不歇兩天,找找感覺再說?”“已經找了這么久,歇兩天也無濟于事?!标愥反o奈地搖搖頭。李從一看他們這么壓抑,活躍氣氛道:“要不直接趴著撲街吧,別露臉了,留白讓觀眾自己想象去?!?/br>印西和陳岱川都忍不住失笑。印西還頗為認真地點評:“不失為一種好辦法。背對著天空死去,象征了顧雁聲命運中永遠看不到天朗氣清的悲哀;臉朝泥土,其實是他這一生的真實寫照,他實則一直活在泥濘中,死也要回歸泥土……”印西說不下去了,和李從一配合默契地笑到前仰后合,動作和笑聲都非??鋸?。陳岱川陪著強顏笑了笑,接著找了個要去休息的借口,去偏僻的無人角落坐著。天色昏暗了,夕陽下沉,一天又即將過去。印西給李從一使眼色:“去安慰安慰他?!?/br>他不說,李從一也是要去的。李從一在陳岱川旁邊坐下,這是一個略高的小沙丘,坐在上面,能看到滾圓的太陽一點點墜落。“我死的時候,特別難受?!崩顝囊徽f,“主要是你給的毒藥質量不是很好,味道苦就算了,到了肚子里就跟硫酸一樣在腐蝕,不過好在見效還挺快,沒疼上多大功夫就一命嗚呼了?!?/br>陳岱川很無奈地再次強調:“毒藥不是我給的?!?/br>“行吧,都怪高璋?!崩顝囊粡纳迫缌鞯攸c頭。“其實在八王起兵的那天夜里,我就預感到了死亡的氣息,怎么說呢,就像是起霧,一點點地彌漫到我的周圍。我坐在那看著霧氣涌過來,但卻沒辦法躲開?!?/br>李從一說起那時感受,語氣冷靜到更像一個局外人:“等到它真的沾到了我的身體,我除了接受也別無他法,一點兒也升不起抗爭的念頭,只會怪自己、怪老天,卻從不會怪罪死亡。我才知道,世界上最強大的原來就是死亡,強大到即將死亡的人都不會去咒罵它?!?/br>陳岱川轉頭看李從一的側臉,荒涼的戈壁反射著橙紅黃昏,夕陽在他的臉上留下行走的痕跡。李從一感覺到他的注視,扭過頭來粲然一笑:“說說你怎么死的吧,給我點安慰?!?/br>像是一朵露重霜冷的花被柔風撞了一下,陳岱川的眼神如同花葉緩緩打開的姿態。“我是被你哥哥李旦給殺死的?!?/br>李從一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李旦這號人物的具體形象,他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南宣,從被送到南宣做質子時,他就和那群所謂的親人沒了任何瓜葛。“說被他殺死也不盡然,那時候我已經負了很重的傷,是他給了我最后的致命一擊?!标愥反ù鬼恍?,“沙場紛亂,刀槍無眼,我就算是太子,命也不比誰更珍貴些。盡管在出征前,我并沒有意識到我會死在這一次戰役中?!?/br>李從一問:“他用的什么武器?刺的哪里?”“紅纓槍?!标愥反ㄊ謸崦献蟾?,“就刺在這里?!?/br>李從一低頭看,有點好奇:“我聽別人說,前世死的傷口,在今世會變成胎記,你那有胎記嗎?”陳岱川好笑:“沒有?!?/br>“那有沒有和其他部位不同的地方?比如特別軟、特別白或者特別黑之類的?”李從一還挺有科研精神,孜孜不倦地追問。陳岱川有點遲疑:“這……我還真沒注意過?!?/br>“我幫你看看吧!”李從一興奮起來,“你把衣服撩上去?!?/br>陳岱川覺得幼稚,不想陪李從一鬧,但李從一已經上手要幫陳岱川掀衣服了。他身上穿的是戲服,破破爛爛的行軍裝束,掀起來還挺麻煩,李從一半天沒找到下手的地方。陳岱川被李從一弄得有點癢,只好又一次屈服在李從一天馬行空的念頭下,幫他把自己的前襟解開,才能掀起下擺。遠處的印西不放心地眺望,只見兩團人影糾纏在一起脫衣服,哇靠了一聲,這安慰也太粗暴直接且明目張膽了吧。李從一羨慕地看了眼陳岱川的六塊腹肌,問道:“在哪?”陳岱川也是回憶了一會兒,才在左腹偏下那找到具體位置,感慨道:“我記得腹部這里被紅纓槍刺穿了,李旦下手挺狠?!?/br>當時一定流了很多的血,洇向四面八方,如同猩紅的地毯,無聲而濃烈地將宣慈從南宣的天地中送走。然而現在,那里并無任何特殊,和小腹其他的部位一樣,皮膚光滑緊致,肌rou沉穩含蓄。李從一喉結微微滾動,緩緩將手掌覆蓋了上去,然后用力地按了按:“會疼嗎?”陳岱川只感覺似乎有一團火炙烤著那里,燎動著所有的末梢神經,焦躁、干渴、躍躍欲動。陳岱川眼神凝縮,死死地盯著李從一,聲音嘶啞道:“現在當然不會疼了?!?/br>李從一又加把力按?。骸疤蹎??”陳岱川艱難地搖頭,一只手向后支撐著地面,才勉強穩住了身形。“會疼的?!崩顝囊粎s有些固執地說,“你仔細想想,會疼的?!?/br>陳岱川渾身一顫,眼里的情欲猛地如潮水褪去,隨之噴薄而出的是靈光。“疼?!标愥反ㄕf。李從一終于笑了,松開了手,幫他把衣服拉下來。兩人一起站起來,朝片場跑去。陳岱川喊:“印西,繼續拍!”“這么快?!庇∥餍÷曕止?,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快。“把刀換成紅纓槍?!标愥反▽Φ絼〗M的人說,然后指著腹部,拉著那個殺死他的小兵演員不停地囑咐,“往這里刺知道嗎?一定要用力點,不要怕傷到我?!?/br>小兵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