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水的壺，洗杯，掏茶葉，泡茶，依次讓過一巡滾水。

“你……”譚?？抵噶酥缸约旱念^：“先去擦擦，別著涼了?！?/br>
“沒事?！边b遠半濕的頭發搭在額頭上，他盡心盡責地招待這個客人，卻說不出什么話來，他想了想，說：“老家這些年還好吧?！?/br>
譚?？荡炅舜晔?，沉吟片刻，說：“大爺爺死了，那年你沒回去，他過世前還喊你名字來著?！?/br>
遙遠想起他的外公，小時候許多事都已朦朧了，唯有外公的軍服照與身上老人的氣味，不知道為什么還顯得十分清晰。

遙遠和譚?？狄呀涍^了三代直屬的關系，說親不親，說疏也不疏，遙遠的外公有三兄妹，外公是長房而譚?？档臓敔斒抢隙?。

譚?？档臓敔斘裟甏驀矁葢饡r犧牲了，留下個獨苗堂舅，外公便把堂舅當做自己的兒子來撫養，堂舅年輕時也當過兵，媳婦跟人跑了，又剩譚?？颠@么個獨生子。

人丁寥落，三代單傳。

遙遠道：“你爸呢，還好吧?！?/br>
遙遠這些年里，從父親與母親的娘家電話中得知只言片語，譚?？档母赣H在工地上干活，過得也很糟糕。

他老懷疑父親拿了不少錢去接濟鄉下，趙國剛的錢就等于他自己的錢，胡亂拿去賑濟親戚是不對的，他試著提過幾次，結果是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于是就遷怒于親戚們，憑空增添了不少仇恨值。

“去了?！弊T?？嫡f：“上上個月走的?！?/br>
遙遠點了點頭，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說：“去了哪兒來著？”

譚?？嫡f：“去世?！?/br>
遙遠：“……”

譚?？嫡f：“肺……長期吸入粉塵不太好?！?/br>
遙遠道：“怎么不治??？”

譚?？嫡f：“發現的時候已經在咳血，沒得治了?！?/br>
遙遠道：“也不……不送來這邊看??？”

譚?？敌α诵?，沒有再說什么，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遙遠嘆了口氣，說：“我媽那會兒也是，但我當時太小了，很久以后才明白這回事?！?/br>
譚?？笛劬t紅的，說：“都過去了，人要朝前看?！?/br>
“嗯?！边b遠倒也不怎么在意，這么多年過去，傷疤也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他不像最開始時那么討厭譚?？?，畢竟他也成了沒人要的……遙遠望向他想說點什么，忽然又覺得譚?？底谒业纳嘲l上怎么看怎么別扭——就像一塊黏糊糊，臟兮兮的口香糖，還是嚼過的。

門鈴響，遙遠的父親回來了。

“姑丈?！?/br>
譚?？得ζ鹕韱柡?，趙國剛胳膊下夾著個公文包，略一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幾點到的？”趙國剛一瞥遙遠，見他頭發還濕著，便道：“小遠去洗澡換衣服，小心感冒?！?/br>
遙遠樂得抽身不用陪客人，去洗澡時依稀聽到客廳里譚?？岛妥约焊赣H在說話，譚?？翟挷欢?，趙國剛問他一句他就答一句，有種小心翼翼，少說以免說錯的自覺在里頭。遙遠洗完澡出來，問：“要去買牙刷內褲么？”

“我帶了?！弊T?？嫡f。

遙遠點了點頭，知道譚?？抵辽俳裉焱砩蠒诩依镒?，便過去主動收拾客房——直到這時，遙遠還沒有意識到任何問題，只是把譚?？诞敵梢粋€來找工作的客人。

趙國剛也不喜歡家里來客人，通?？腿藖砑依锪膸拙?，他就會安排客人們去住公司買單的酒店，直到譚?？捣藕脰|西去洗澡，趙國剛過來告訴兒子一件事時，遙遠馬上就傻眼了。

“什么？??！”遙遠仿佛聽笑話般對著趙國剛。

趙國剛又重復了一次。

遙遠道：“他要住到什么時候？！等等！你給我說清楚?！?/br>
趙國剛道：“住到你們都能自立，離開家去上大學?！?/br>
遙遠：“這怎么行！這事你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不行！”

趙國剛：“昨天決定的，爸爸以為你會很高興?！?/br>
遙遠倏然就炸毛了，他朝趙國剛吼道：“高興個屁！家里哪有他的位置！為什么要到咱們家來，憑什么讓他住進咱們的家？”

趙國剛道：“遙遠！他爸爸是你的堂舅！現在已經去世了！你媽生前和他爸爸跟親兄妹一樣，他學習成績很好，上完初中因為他爸的病，輟學在家照顧了他一年多。你外婆讓他過來讀書，?？凳莻€好孩子，至少會在咱們家呆三年時間，你們要在一起相處?！?/br>
“姑丈?！弊T?？翟谕饷娴?。

幸虧這房子隔音效果好，遙遠還是有點忌憚的，不為對方感受也為維持自己的形象面子，但他一時間仍然強烈的難以接受家里要多一個成員的事實。

憑什么？吃他爸的用他爸的，要在這里住三年？！三年說長不長，但說短也絕對不短。

趙國剛出去教會譚?？涤脽崴?，又進來關上門，遙遠仍一肚子火，他朝趙國剛質問道：“這么大的決定，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趙國剛道：“你小時候在你外公家，?？蹬懔四阋粋€夏天，你堂舅舅把你送上車的時候，你還哭著要小堂表哥陪你，一路哭著回來的，都忘了？”

遙遠惱羞道：“誰記得那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趙國剛嘆了口氣，拍了拍遙遠的肩，眼睛有點發紅，遙遠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媽。

“等等！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遙遠道。

“你想怎么樣？”趙國剛反問道。

趙國剛的臉色陰沉，此事絕無商量，遙遠也黑著臉，兩父子的神態如出一轍，外頭聲音響，趙國剛忙起身出去，說：“?？?，你以后就住這間房。衣服和內褲先穿小遠的，明天帶你們去買，正好快開學了?！?/br>
譚?？当粠нM客房里，遙遠想說點什么卻又沒那膽子，感覺和做夢似的，家里竟然就這樣多了個陌生人。

趙國剛朝兩人說了些好好相處之類的話，自然大部分都是對遙遠說的，遙遠很清楚這個老爸的脾氣——私下里怎么鬧都行，外人面前絕不能讓他丟臉。只得點了點頭，回房間去玩游戲。

于是譚?？稻瓦@么住下來了，趙國剛在外面打電話，聯系一個在區教育局上班的朋友，請他開了條子，打算明天帶著譚?？等バｉL家坐坐。遙遠玩起游戲心不在焉，豎著耳朵聽外面動靜，同時心里揣摩他會去念什么學校。

一中三中不可能，外國語實驗中學……簡直是做夢。鄉下初中的教育程度放在這個移民城市，頂多也就是讀個普高的水平，普通高中大學重點本科升學率只有3%~5%，遙遠的學校則是重點中學，初中到高中部尖子班學生直升，一個年級三百多人，考上前三批的接近95%。

小升初的時候遙遠很下了一番功夫，既請家教補課又找教育局批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