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鄭家悲喜（下）

    汀溪鎮半嶺村不過一個小村莊，經濟條件和教學條件很落后。鄭順順幼年喪父，各方面條件特別困難。大姐鄭婉妮和二姐鄭婉雅為了幫助鄭順順上學，初中畢業都回家務農。鄭婉妮五年前嫁給前格村村民葉再鏗，鄭婉雅兩年前嫁給西源村村民陳清連，留下劉五妹和鄭順順相依為命。鄭順順在如此艱難條件之下，考上全國第一流的清華大學，當即轟動全縣。

    同安縣長得知如此情況，為之深深感動，專程來到半嶺村，拜訪劉五妹和鄭順順母子。劉五妹面對縣長來訪，難以控制激動情緒，坦誠表示兒子當干部夢想終于實現，不高興都不行。鄭順順此時長成血氣方剛小伙子，身材魁梧健壯，一表人才，溫文爾雅?？h長三番五次打量鄭順順，連聲稱贊鄭順順風度，先送一塊雙獅牌手表給鄭順順，再對劉五妹和鄭順順表示：只要鄭順順愿意，大學畢業給自己當一兩年助手，然后給他一個同安縣副縣長職務。劉五妹感激涕零，連忙拉著鄭順順，要其給縣長磕頭?？h長看到如此情形，推推扯扯，連連拒絕。鄭順順毫不客氣，便免去磕頭。

    劉五妹和廖水天此前都感覺鄭順順和廖蕙蘭相互愛上，卻沒有捅破他們之間那種默契。如今這樣看來，欲給他們找門當戶對配偶，似乎相互非對方莫屬。廖水天和張翠英夫婦對此若無其事，很喜歡鄭順順，卻不給劉五妹任何暗示。劉五妹同樣很喜歡廖蕙蘭，表面卻對此漠不關心，甚至躲避廖水天和張翠英夫婦。

    清華大學和中山大學一個在天南，一個在海北，相隔千山萬水。鄭順順和廖蕙蘭確定戀愛關系不久，又將分頭各自求學，必是一種煎熬，為讓彼此對愛情更加堅定，便在離開家鄉前夕，向雙方父母公開戀情。雙方父母都贊成，只是看到鄭順順和廖蕙蘭還要再上四年大學，便沒有談及結婚問題。

    廖水天和劉五妹家庭經濟條件都不好，無法幫助對方孩子完成學業。廖水天勉強應付廖蕙蘭學習開支，甚至稍微有點吃力。劉五妹應付鄭順順學習開支很困難，只好找兩個女婿幫忙。大女婿葉再鏗比較大方，但自身經濟條件不是很好，只能偶爾資助丈母娘。二女婿陳清連比較富裕，可是待人特別小氣，推三阻四不肯資助丈母娘。劉五妹得知二女婿不肯資助，而大女婿經濟能力有限，不可能高額資助，心里愁情萬千??！

    劉五妹已經五十歲，身材還算結實，尚有幾分姿色，短發長臉，細眉大眼，幾道魚尾紋，一個草莓鼻，耳長嘴小，唇紅齒白。

    隨后三四年，劉五妹簡直落入人間地獄，每年農忙季節過后，便在村里或者鄰村到處亂轉，找一些零散活兒干，做過民房工地小工，幫過人家采摘柑桔，挑過各種糧食，扛過木材和竹子……不管出去干什么活，不管時間早晚，不管多苦多累，不管風吹雨打……晚上還必須趕回家里，防止所收獲農產品被盜，如此辛苦賺一些血汗錢，添給鄭順順學習開支，還是難以應付，手頭緊張之時曾想出賣rou體，但這種念頭稍縱即逝。鄭順順在北京學習，平時花費十分節省，總算不至于打工自養，知道母親賺錢辛苦，哪知辛苦到如此地步呢？

    鄭順順大學期間，對人生理想問題越來越清晰，不時想起幼時母親教導，感覺十分可笑，在母親面前不敢重提人生理想問題，卻對母親滿懷崇敬。劉五妹每次接到鄭順順電話，都是問一些生活和學習情況，平時想起縣長所言，相信鄭順順日后至少能當副縣長，根本沒有考慮鄭順順理想問題。劉五妹和鄭順順之間分歧悄然出現，矛盾蠢蠢欲動。

    一九九四年，中國進入大學畢業生由國家分配工作和自找工作混合時期不久。大學生選擇自找工作，需要強大實力，需要足夠勇氣，需要頑強精神，需要創新意識……勞動力需求不大，連農村人進城打工還要靠人情，拍馬屁，走后門，拉關系……如此看來，大學生選擇自找工作，一時難以成風。

    初夏一個傍晚，日落西山，余光滿天，烏云鑲彩邊，空氣帶泥香，暖風惹人惱，悶熱煩人心，仿佛即將下起暴雨。半嶺村雞啼狗吠，炊煙裊裊，流水嘩嘩，松樹青青，蟬鳴聲聲……簡直死氣沉沉，卻顯幾分活力。大道小徑胡亂交錯，猶如一個巨網，隨處可見行人。劉五妹疲憊不堪，感覺渾身酸痛，拖著沉重步子，走回到家里，正欲熱一點剩飯吃，卻聽見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五——伯——母——快來我家接電話！”

    劉五妹轉過身子，往喊聲方向望去，發現同村少年鄭順坤站在左側不遠處民房前對自己呼喊，便斷定鄭順順打電話回來，想起鄭順順即將畢業，日后至少當副縣長，頓時忘記所有疲勞，邁出步子奔走而去，并且大聲回答：“我馬上來，真是麻煩你！”

    過一會兒，劉五妹又高興又激動，快步小跑到鄭順坤家，來到電話機旁邊，在藤椅上坐下來，滿懷歡喜等待鄭順順電話，整個腦子都在想象鄭順順當副縣長模樣，臉上笑瞇瞇，心里樂哈哈，腮上紅彤彤，嘴里話滔滔……鄭順坤母親李珍華細心善良，輕而易舉感覺到劉五妹高興激動之情，含笑傾聽劉五妹說話，不時附和幾句。劉五妹越說越有勁，突然聽到電話鈴聲響起來。李珍華斷定鄭順順打來電話，便對劉五妹揮手，示意其接電話。劉五妹慢慢起身，仿佛擔心弄壞電話機，小心翼翼拿起電話問：“喂，你是順兒嗎？”

    “媽，是我??！”

    “嗯，嗯……我又聽到你的聲音！”

    “哈哈……”

    “你不要傻笑，愛吃炒牛rou，學校食堂有嗎？”

    “有，北京什么都有，我已經吃膩！”

    “那就好，那就好……你快沒有錢用嗎？”

    “現在還有一些錢，我實習領到一些工資，可以頂一段時間呢！”

    “那你今天打電話，想對我說什么呢？”

    “我畢業不想回去，轉去廣州或者上海找工作?！?/br>
    “什么？”劉五妹很驚訝，猶如渾身被抽去骨頭，癱坐在藤椅上，不再說話。

    李珍華看到如此情形，誤認為發生意外，感覺陣陣緊張，走到劉五妹面前，用疑問目光打量劉五妹臉色，欲聽鄭順順說話。劉五妹默默無語，有氣無力對著李珍華擺手，表示不必緊張。鄭順順聽出劉五妹驚訝口氣，感覺到劉五妹悲傷情緒，便低聲重復說：“轉去廣州或者上海找工作?！?/br>
    “縣長要你回來當助手，怎么辦呢？”

    “縣長沒有我，照樣工作?！?/br>
    “你，你……不考慮自己前途嗎？”劉五妹又激動又憤怒質問。

    “自己前途自己把握?！?/br>
    “怎么把握？怎么把握？怎么把握？放著副縣長不當，瞎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