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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初葉辰朝封王,離京時,他也未曾表現出對皇位有一星半點兒的熱愛,相反,我們去封地的行程匆匆,巴不得快些去往無人管束的封地,像是身后有惡犬追似的。 皇上唯有二子,一子被打發去了封地,另一子豈不就是無冕太子了? 京里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烈火烹油……在葉辰朝離京時,大皇兄幾乎是被烈火架起來烤。立他為太子的呼聲綿綿不絕。 父皇都連著發了幾次火,才稍稍解了這個局。但是太子未立,諸方人馬都心頭攢動。 唯有大皇兄以風為馬的情懷不曾變過,任他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 葉辰朝也用冷靜地面對那些或遺憾或熱切的面孔。 兩兄弟沒有因為皇位起矛盾,兄有兄樣,弟守弟規,比起兄弟相殘的歷朝歷代,這兄弟二人可謂是一股清流了。 我沒來得及多想,是哪里不對,就跟著他進入了正殿。正殿里供奉的就是先祖們。進入偏殿,才供奉著皇兄的牌位。 甘王葉辰霖。 一個人,從出生,就鮮活的不得了,他熱愛生命,熱愛山川湖海,有愛人。 現在卻化作碑牌一塊,活在親人的記憶中。親人何時忘記他,他就是真的死了。 “辰霖啊,”皇嫂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依著他的性子,只怕覺得牌位也無需立,找塊荒郊野嶺,讓他看看不一樣的景色風光,他才高興呢?!?/br> 皇嫂上了三柱香,將香燭插上去的時候,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塊碑牌,玉白的指尖勾勒著碑牌上的名號,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臉龐。 “皇兄一直都將臻娘當作自己的親meimei似的疼,”葉辰朝道,“不知道臻娘你還記不記得?” 我悶悶地道,“是極。大皇兄無論是對二jiejie還是三meimei,都不曾如對我一般?!蔽遗c大皇兄的關系很親近,甚過大皇兄與葉辰朝。 ——畢竟,對著一個時時刻刻都溫文爾雅、端著架子的弟弟,哪有對著會說會笑的小美人兒開心? “此處有玉樓春嗎?”皇嫂突然問。 玉樓春乃是名釀,滋味醇厚,喝一口唇齒留香。 “王妃稍等?!奔o谷鞠了一躬,對下頭的小的們傳達命令去了。 “我原是不知道的,辰霖好酒,酒后愛讀詩書,醉里看什么書都只是點頭,我有次忍無可忍了,去他前頭看,沒想到他竟是睡著了。還跟雞啄米似的呢?!?/br> 酒很快就來了。 皇嫂斟了四杯酒,兩杯擺在我夫妻二人面前,兩杯她自領了去,走到大皇兄牌位處,將兩杯酒互相碰了一下杯,然后執著一杯酒慢慢地在大皇兄牌匾周圍倒了一圈兒,一邊絮絮說道,“這是你最愛的玉樓春了,再陪你喝這一蠱,我就要家去了……剛從華南回來呢,我父又為大齊打下兩座城池,我只希望我也能如此……馬革裹尸也不怕,你都在下面等我呢,我還能怕什么呢……”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輕得要飄走。 我與葉辰朝,對視了一瞬,就移開了目光。我啜飲了幾口玉樓春,就見葉辰朝對紀谷吩咐道:“可有別的酒?娘娘月份漸漸大了,也不好喝這么烈的酒了?!?/br> “還有御膳廚房用陳年封好的雪水、今年的新桃制成的桃花釀,奴才方也一道帶來了?!?/br> 桃花釀粉紅粉紅的,用一袖珍的白瓷瓶盛著,相輝相映,人還未飲酒,已經醉三分。 皇嫂還在絮絮和皇兄說著話,此刻我真希望如果人死能夠復生,抑或是人死后還能聽到親人對他的思念之語,該有多好?;噬┴W暂p聲說著這些日子她過得如何,沒有人回應,只有穿堂風輕輕拂來,像是熟悉的枕邊人一邊聽她說話,一邊為她拂去頸邊碎發?;噬┠弥纸伿脺I,眼中已無第二人。 葉辰朝面上浮現幾分惻然。他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對我壓低聲音道:“皇嫂這般模樣我們還是暫避的好?!?/br> 我點點頭,于是扶著還不甚明顯的肚子,和葉辰朝一起起身去了此殿后院,過門檻時玉奴她們格外小心地攙了一下我。 我低頭看了看肚子,越來越大了,過了四個月之后的每一日肚子都在長大,似乎睡一覺起來就大一圈兒,導致我行動也越發不靈活。 這個宮殿原本是留著預防皇上興致所至留朝臣夜談,給大臣們備下的,因而自成一體,和別的宮殿形制都不太一樣。因為先皇和葉辰朝的妃子都不太多,因此西宮用到的時候極少。 此宮雖已改做私祭之用,但也常年安排人在此處撒掃庭除,何況這里也有些“尼姑”“和尚”,倒是把后院整理得欣欣向榮。 此處有綠竹漪漪,漢白玉石桌石凳。紀谷殷勤地在我落座前幫我鋪了一層毛毯在石凳上,我承他的情,對他一笑。 玉奴她們上前來斟酒,御膳廚房的小太監沒多久也送來了一些陪酒的小菜。鹵牛rou,切成透亮的薄片,撒點白芝麻和香芹,清清白白的看起來格外有食欲,酸辣牛rou也上了一碟,各色時蔬小菜都備了來,還有些往日愛用的糕點。層層疊疊擺了二十幾盤。儼然不只是為我們準備一點配酒的菜品,而是正經的一頓餐食的模樣。 “來,陪朕喝兩蠱?!比~辰朝道,“不必你們在這兒伺候了,都下去罷?!?/br> “是?!币粫r之間,走的走,退的退,沒一會兒就見不著一個人影了。 不知為啥,我看著葉辰朝打定主意要不醉不歸的樣子有點害怕,正想讓玉奴留下,葉辰朝就開口道:“玉奴,你也下去?!?/br> 我只好把快到嗓子眼里的話安靜地吞了下去。 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沒有第二個人了,也不知道他們都退到哪里去了,我左右環視著,也不知道怎么和葉辰朝單獨相處了。 明明小時候,我都渴望著支開所有人,和葉辰朝單獨相處的啊。 “朕許久未來看皇兄了,”他抬眼看我,手指捏著酒樽,“你可知道為何?” 我想也不想地問:“為何?” “因為你被逼瘋了啊?!比~辰朝飲盡一樽酒,對我道。他聲音很輕,帶著玉樓春的酒氣,淡淡地跟我說,因為我瘋了,所以他很久沒有來這里。 我兩眼茫然地看著他。 “朕有時候想過,是不是朕對你不好,朕對你不公平,朕寵妾滅妻,可是,朕未曾做任何傷害你的事,你為什么,會那么恨朕?恨到你都以為死了——難不成,朕活在這世上,你連人世間都憎恨了嗎?” 葉辰朝的問話,讓我血都涼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樽酒,仰起頭,干脆地喝了個干凈。 據我所知,葉辰朝酒量不該有這么好的…… 果真這一杯下去,他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 “你怕朕?”他稍微往我的方向傾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