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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一旁的太師椅,示意蘇暮寒落坐。剛剛翕動著嘴唇喚了句暮寒,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口暗紅的鮮血噴在床頭的漱盂里,蘇光復大口大口喘著氣,空氣中彌漫了淡淡的腥咸。 蘇暮寒目無表情地瞧著,心間卻是一陣一陣刺疼,他拿一旁的茶壺倒了碗水,漠然遞到蘇光復手上。 蘇光復顫抖著捧住茶碗,將茶水一口飲盡,又喘息了半晌,這才平靜地說道:“主子,光復時日無多,有些話想與你聊一聊。你大約已經猜到,老主子真是屬下派人射殺。光復不敢祈求主子原諒,只能誠實地告訴主子,若一切可以重來,光復依然別無選擇?!?/br> 籠在黑色大氅里的雙手微微顫抖,蘇暮寒眸色漠然,身體站立筆直如松??v然內心翻江倒海,瞧著卻是一片平靜。 面對蘇光復的坦白,蘇暮寒只是微微點頭:“先父阻撓復周大計,以光復先生這樣的忠烈,自然會將他除之后快,這點我毫不懷疑?!?/br> 蘇光復慘然而笑,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更添病骨支離:“主子,如今我們這些人已是窮途末路,咱們就要分道揚鑣了吧?” 蘇暮寒也不否認,只靜靜注視著蘇光復:“先生要將我攔下來不成?” 不過個把月的光景,蘇光復本是花白的須發已然全被霜雪染成銀絲,整個人驟然間老了幾十歲。他佝僂著身子咳嗽了一聲,臉上浮起悲喜莫辨的神情。 “大難臨頭各自飛,說得一點不錯。人心不在,強留又有何用?主子想去便去吧。我這一生,終歸是光陰虛擲,匡復大周再也無望?!?/br> 蘇光復孑然一身,從不要自己為兒女私情所累,這一生都用在匡復大周上頭,到頭來卻成了鏡花水月。心上的打擊比身上更重,已然摧毀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燭火昏黃,映著蘇暮寒平靜如水的臉龐,他低低笑道:“先生這一生都為大周而活,暮寒佩服之余倍感悲壯。奈何天不從人愿,這些年千禧教便似是飛蛾撲火。實不相瞞,我如今才對先父有了新的認識。他并非不想取這祖宗留下的天下,而是不想做無畏的犧牲,更不想陷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br> 提及蘇睿,蘇光復目含深情,充滿深深的緬懷:“不管你信不信,我與你父親曾是極要好的兄弟。誅殺他的命令頒下,無異于從我的心頭剜rou。你隨了你的父親,縱然有些野心,卻還是太過仁厚?!?/br> 蘇光復強撐著一口氣,將深邃的目光轉身城門的方向:“你明知大戰在際,城內又是缺衣少糧,早便知曉要靠殺馬續命,才提前要烏金攜墨離遁去。連一匹馬的生命都要顧及,又如何狠得下心來親手誅殺你的親人?不管我承認與否,這場戰爭未及開鑼,便敗局已定?!?/br> 蘇光復字字猜得極準,蘇暮寒也不掩飾,他深深向蘇光復一揖,似要還盡他的恩情:“先生睿智,暮寒的確已然后悔。如今別無所求,唯愿平安離開,守著墨離與烏金終老,自此遠遁紅塵,再不問世事一步?!?/br> 喉頭一抹腥咸的感覺上涌,蘇光復拼力將那口血咽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咱們將話說開,自此便一拍兩散。但愿主子的紙鳶夠高,能助您飛越城墻,再飛越西霞的重重包圍,能與烏金和墨離重逢?!?/br> 竟然連蘇暮寒制作風箏的意圖也拿捏得極準,蘇暮寒絕世的容顏上此時才顯出一絲蕭瑟:“先生果然聰慧,暮寒的心思從來瞞不過先生?!?/br> 蘇光復目露微笑,充滿了對往的緬懷:“昔年蘇家老宅之中,我曾與你父親一起扎制紙鳶,他便曾制作過大鳥飛越山澗。當日滄浪軒內我曾親見他的手藝掛在你的書房,你必然已得過他的真傳?!?/br> 世事如夢,曾經的兄弟成了生死之仇,如今的蘇光復已然是強弩之末,他歉然地望著蘇暮寒,再次翕動著嘴唇。 第七百五十一章 絕別 燒得通紅的火盆也暖不了蘇光復冰寒徹骨的身體,他曉得自己時日無多,認真對蘇暮寒說道:“對不住,是我奪去了你的父親,又將年少的你卷入這場風波之中。若有來世,咱們彼此祈禱再不相遇?!?/br> 蘇暮寒良久無言,唇角默默翕動了半天,方緩緩說道:“并不是全與先生相干,也賴我自己被某些事迷了眼。若說有錯,咱們五五相開,彼此各不相欠?!?/br> 蘇光復最后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然后便費力地去吹熄炕桌上的燈火。 房中昏黑一片,被窗外的雪色映得格外凄清。蘇光復嗓音沙啞地對蘇暮寒說道:“功過都是過眼云煙,咱們只等著蓋棺定論吧。主子,咱們就此別過,我委實太累,想要好生睡一覺?!?/br> 蘇暮寒依言退出房外,將蘇光復的房門輕輕闔上。 與此前預料的一樣,靖塘關中青黃不接,打從三日前糧倉便見了底。童大海等人苦無良策,已然開始斬殺馬匹和著草根渡日。 士兵們平日將馬匹看成自己的兄弟一般,眼瞅著朝夕相處的伙伴倒在自己屠刀之下,各個黯然神傷。前日便有名士兵抱著臨死的戰馬嚎啕大哭,誓死也不愿分食自己的坐騎。 靖唐關內風雨飄搖,軍心早已不穩。三萬士兵都曾與蘇光復朝夕相處,這里面既有蘇氏族人,也有千禧教的舊部,他如何舍得與這些子弟兵們共赴黃泉。 蘇光復縱然心比天高,也曉得自己已是窮途末路。借著微弱的雪光,他又欠了欠身子,費力地抓住炕桌上的紙筆,拖到自己面前。 就著慘白的雪光,蘇光復顫抖著右手取起了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個大大的“降”字,做為自己最后的遺言。 朔風拍打著厚厚的棉簾,遠遠近近一片風聲鶴唳,蘇光復身上是一陣一陣的陰寒。曉得自己大限將至,蘇光復頹然擱了筆,遙望玉屏山的方向遠遠拜了幾拜。 又是一口鮮血狂涌,噴在他單薄的青衫之上。蘇光復微弱地咳嗽了幾聲,頭靜靜垂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動靜。 一代梟雄,死于悔恨無助與饑寒交迫之中,到也令人惻然。 再說蘇暮寒退出了房門,獨自立在營地的不遠處,瞧著那些影影瞳瞳的燈火,看著連綿不絕的風雪,心里亦是五味陳雜,絕望的酸澀感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打從西霞三萬大軍如同從天而降的那一日,他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必定是高麗國早與西霞達成協議,不僅斷了靖唐關的糧草,使靖唐關徹徹底底成了一座孤城,還允許西霞從高麗國借道,大軍才會來得這么神不知鬼不覺。 不曉得這個計策出自誰的手筆,蘇暮寒到有些惺惺相惜。多次翻看輿圖,他也曾打過從高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