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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掛著今日的來意。午膳用罷,慕容薇便笑著向皇太后開口:“天氣漸暖,午后正是和煦,不如孫女兒陪皇祖母散步消食?” 皇太后活了六十幾歲,乃是人精,慕容薇的心思難逃她的眼睛。見她今日刻意陪自己用膳,臉上表情又多了幾分慎重,便知道她又有話說。 白嬤嬤怕累著皇太后,命傳了步輦,祖孫二人先乘了步輦徐徐出宮,一路吹著和風,直待經過一段長廊,看景色不錯,才命落下輦來。 只見宮內楊柳依依,枝葉婆娑,早春景色清靈又盎然,到處是勃勃的生機,皇太后瞧得欣喜,一路由慕容薇攙扶著,邊走邊看。 白玉蘭含苞待放,被日光鍍了淺淺的金色,空氣里已然有著荼蘼的清香。而天空又是湛藍高遠的寧靜,如一方美玉,清澈透頂。 皇太后久不聞外面的清新,被午后的暖陽掩映,眸中竟添了亮色,臉色也紅潤起來。 慕容薇扶著老人家邊走邊說,將新開的花指給皇祖母看,又引皇祖母看水中的游魚。兩人乘輦行一回,又下來走一回,慕容薇引著皇太后,不覺漸行漸遠,已然來到仁泰宮的門前。 宮廷侍衛經過整頓,如今已是秩序井然。當值的侍衛發現遠遠的一行人,待看清是太后娘娘與公主的鸞駕,打頭的忙迎上前,因有甲胄在身,只彎著腰躬身行禮。 在仁泰宮前下了輦,皇太后打量著色澤陳舊的牌匾,竟一時恍如隔世,宮墻森森,縱橫交錯著爬滿凌霄與滿掛金銀花的褐色枝干。因新芽剛剛吐綠,滿目的枯褐遮掩不住,看起來全是斑駁的頹廢色澤。 皇太后明白這便是慕容薇的目的地,心里卻有些彷徨。 近鄉情怯,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很想進去看一看,心內又有難言的哀傷和膽怯。 昔年琴瑟和鳴,在這里舉岸齊眉,只怪自己恃才傲物,葬送了丈夫與西霞千萬好兒郎的性命。 歉疚、傷感、后悔、不甘,樣樣沉雜。在慕容薇鼓勵的目光里,皇太后站直了身子,吩咐打開殿門,慢慢踱進舊日的寢宮。 布置依舊照著當年,一絲一毫都不曾改變。不曉得孫女兒何故引自己來此,皇太后吩咐眾人都侯在外頭,只搭著慕容薇的手慢慢向里走。 穿過外殿,便是自己與丈夫的寢宮,碧綠的琉璃瓦、碧綠的霞影窗全按自己的喜好,雕刻著富貴長生的花樣,一如自己離開的那日。 一架翡翠座蘇繡西霞山水圖的十二扇屏風隔開,再往里走就是自己日常起居的暖閣。那里面有一張臨窗的大炕,擺著紫檀木嵌螺鈿的炕桌,炕桌上時常放著整套的。 日常便是炕桌的兩端,丈夫在右自己在左,或是奕棋,或是閑聊,或是定下軍國大事。 有時,丈夫在案前朱筆御批著一封一封的奏折,自己在炕桌上半倚半坐翻著線書。若是累了,抬頭從推開的軒窗望出去,窗外是一彎碧水,種著滿池芙蕖,花香盈袖。 看一回,想一回。不知不覺間,皇太后已是淚流滿面。 這是丈夫故去后,她第一次踏進仁泰宮的大門,若不是慕容薇步步牽引,只怕自己沒有勇氣走進這里。 皇太后心里苦澀,看著空落落的大炕,上面沒有人坐,只擺著她喜愛的墨綠色纏枝繡花大迎枕,四個靠在一起,共同湊成一年景的模樣。 西霞的輿圖仍在、成套的仍在、墨玉棋盤上擺著一幅未下完的殘局。卷草彭牙的雞翅木大書案上,丈夫常用的綠玉筆筒、青桃水丞都在,只有人不在。 靠墻一側是一大一小兩個沙盤,一面宮墻上懸掛著巨幅的西霞全輿圖,依然是自己當初離開時的模樣。 甚至炕桌上兩人慣用的茶盞也在,仿佛一切不曾改變,唯有深深思念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 不知不覺間,皇太后痛哭失聲。七年來,第一次痛痛快快發泄自己的情緒。她哭得大聲,立在外頭的白嬤嬤聽得心酸,也跟著掉淚,又極快地以衣袖拭去。 慕容薇輕輕拍著皇祖母的脊背,十分體諒皇祖母此刻的心情。她取了自己的帕子替皇祖母拭淚,想扶皇祖母坐下,皇太后卻立在沙盤旁,第一次低下頭來。 淚水打濕曾經渾濁的雙眼,復又透出精湛的目光?;侍髮斈昴菢锻抡f給慕容薇聽:“阿薇,你有句話說得很對,西霞局勢未穩,我又怎能選擇逃避。你如今性子沉穩,我會慢慢將兵法教與你,只是莫要學皇祖母恃才傲物?!?/br> 自己的失誤像沉重的大山,一直重重圧在皇太后心上。她一直自責當年太過自負,若是能再細心推算一次,說不定丈夫那一日便不會罹難,說不定西霞便不會敗得那么慘?!?/br> 慕容薇宛爾笑著,將給皇祖母拭淚的帕子收起,眼底漫過深沉的哀傷。一方雪帕,上面紅梅映著霜雪,錚錚鐵骨對上柔腸,竟有些像離人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北望 慕容薇陪在皇祖母身邊,一遍又一遍地去想,若是皇祖父仍舊在位,西霞國內文有慕容武有蘇睿,又何至于落到前世亡國的局面,毀在自己親外孫的手中。 一個人的身世與血統真有那么重要?還是那些人不過拿著大周的引子說事,真正的原因是私心里不舍得曾經的尊容與高位,編織些著虛幻可笑的舊夢而已。 已然過去近百年,重重往事盡歸塵土,依舊要再三指正這天下究竟該是誰的歸屬? 飛光,飛光,勸你一杯酒,誰又真正能識得天高黃地厚。 慕容薇第一次覺得成王敗寇,風水輪流,不過是歷史的輾壓,幾千年的風霜淘盡,誰該稱帝,誰又該為奴仆,爭到你死我活,到頭來都是一抔黃土。 天下應是天下人的天下,無論大周,亦或西霞。 慕容薇深吸一口氣,指著沙盤請皇祖母仔細查看:“皇祖母,您當年用過的沙盤已然被人毀去,這是我拜托夏三哥從兵部找到當年的圖紙,重新仿制了當年的沙盤,您瞧瞧與您當年那個是否一樣?” 沙盤的模樣已然刻在皇太后心里,縱然多年不曾碰觸,依舊熟悉到每一處都不曾忘記。 皇太后的指尖輕輕滑過每一處痕跡,細細尋找當年丈夫踏過的蹤跡,指著沙盤將自己的計策說給慕容薇聽,也是在思索當年的疏漏。 新制的沙盤清晰,與墻上西霞的輿圖對照比較,看得一目了然?;侍蠹毤毐日?,忽然顫聲叫道:“這里明明是一大片沼澤地,我不記得這里有這條通往后山的小路?!?/br> 皇太后記得自己那一次推算,將敵軍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