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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在過去留下的懼怕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那一邊他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祖母、甚至是未曾謀面的祖父——是個挺拔英俊的青年人,眉目模糊,周身散發的氣息并不凜冽刺人,反倒有幾分儒雅,挽著白發長裙的祖母,兩人如一對神仙眷侶。侍女阿香還是那樣一襲明黃衣裙,向著他露出熟悉的笑顏,“大少爺,好久沒見到你,長大成人了,真好啊?!?/br>他們所有人都在這里,簡直就像是夢一般……不,連夢中都不會有這樣美滿的景象。他做了好多年血淋淋的噩夢,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復活的。他下意識地就往人群的盡頭看去,潛意識中他覺得這里少了一個人,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我們要走啦?!?/br>聽到阿香這句話,他一愣,失聲喊出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彼疾恢雷约旱降自谡f什么,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他們離開。他們都是他的至親,是他無法割舍的一部分,如果他們走了的話,他就要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帶上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br>走到一半的母親站住,回頭看向他,那雙漂亮的眸子里充斥著難以辨析的復雜情愫,“可以啊?!?/br>沒想到她會這樣輕易答應的他差點沒反應過來,“真的嗎?”“當然是真的。不過你確定要跟我們走嗎?”她悠悠道,“只有真正了無牽掛的人才能去往那個世界,你真的了無牽掛嗎?”“我……”那個答案就在嘴邊,只要說出來就能不用再孤獨。跟著他們走的話,失去至親的傷痛也會被撫平吧……他越來越焦急,幾乎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在人群的盡頭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答案,就是覺得很重要而已。“你在看什么?”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稍稍側開身子,“快些回答我的問題,要沒有時間了?!?/br>失去了人的遮擋,他看清楚那里誰都沒有,忽然就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她很是憐憫地看著他,“不是還有人在另一邊等你嗎?”“我……”有人還在等他嗎?“你忍心讓那個人一直等你嗎?”他回過頭,之前歇息的地方桌子上散落的花朵化成一攤深色的痕跡,夕陽的余暉融化成燙人的金紅色。到底是誰在等他?是很重要的人啊,他聽到另一個自己在這樣說。原本還很模糊的輪廓漸漸變得清晰,他想起來自己曾經在什么地方守著某個人的背影,看著他沉穩肅靜的側臉,這樣的日子如果永遠都沒有盡頭就好了。“我……”那句話已經到了唇邊,他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從虛幻的完滿中掙脫,用很生澀的聲音一字字地說,“我不能跟你們走?!?/br>“嗯,我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那如此一別,我們不會再見了?!彼冻鲆粋€不知是悲傷還是喜悅的笑容,很慢地搖了下頭,“我們不會再見了?!?/br>“為什么……”“我們要去的是死后的世界,而你的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往那里了。等你的那個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br>他垂下頭,幾乎要將自己的手心掐得出血,“我很抱歉,因為我答應了他?!贝饝瞬粫屗僖粋€人守望孤獨的世界。“沒有關系,我都明白的?!?/br>本來都到了門邊上的她調頭走來,向著他伸出了手,“我的話……可以嗎?”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可預想中的叱罵與疼痛沒有到來。“你要做什么?”他喃喃道,連手腳都不知道要擺在哪里。她踮起腳,把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青年人抱在懷里。為什么這雙手是溫暖的?這是他短暫的一生中從未體會過的溫暖——祖母的手粗糙但有力,阿香的手指尖總帶著草木花果的芬芳,沒有一個人會這樣觸碰他。“我很抱歉,你最需要母親的時候我沉浸在自己的夢魘中忽略了你的痛苦。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就好了,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犯那樣的錯。我還有穆郎的死,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錯,你是個好孩子,應該被所有人愛著……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原諒我好不好?就算是欺騙我,也請你叫我一次母親……我只想要這個?!?/br>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我……不恨你了?!?/br>明明很早以前就他就決定,就算沒有母親也不是很重要,他有那個人就夠了,可是為什么這一刻他會這樣悲傷又遺憾。遺憾這樣的日子不能長久,悲傷才剛見面就要永久的分別。“……母親?!边@個女人和他血脈相連,哪怕是快要死去的時刻,他都沒想過要拋棄身為人的這一部分。“嗯,我在這里?!彼纳ひ魩Я它c哽咽,貼著他的臉頰一片濡濕的痕跡,“我的孩子,我和穆郎的孩子。我的孩子,可以的話,我一點都不想離開你?!?/br>他狼狽地偏過頭,不能在這個時候哭出來。他多想握住那撫摸著自己臉頰的雙手,告訴她自己愿意跟她走。但是不可以,他答應了那個人,他的余生都要陪在那個人的身邊,直到世界徹底崩塌。“我好想你。穆郎都和我說了,是我對不起你。你不是災星,從來都不是?!?/br>夕陽漸漸垂落到地平線的那頭,她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要幸福啊?!?/br>就像任何一個祝愿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她露出了溫柔和藹的笑容,貼在他的耳朵邊喃喃道,“愿我的小九兒,余生里身體強健,喜樂安康,歲歲無憂?!?/br>·江州椿鎮。榮華巷是條很舊的巷子,青石板路好幾處坑洼不平,騾子馬進來運貨都要時刻當心崴了腳。就這樣一條路說了好久要修葺重鋪,可從春天拖到冬天,里邊住的人從望眼欲穿等到心如止水,也就得過且過了。這一日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吳氏酒鋪沒像往常一樣擺出招牌,所以院門被推開的時候,在前屋忙碌吳伯想習慣性說一句今個兒不開門,聽見鈴鐺叮叮當當地響才福至心靈地先回頭看了一眼。先進來的人披著寬大的斗篷,垂下來的發梢是雪似的顏色,但身姿俊秀,無疑是青年人的樣子,后面跟著個子稍高一些的黑衣青年,英俊的臉孔上沒有太多表情,唯獨望著那個人的眼神是溫柔的。任何人見了這場景都要心里打鼓,倒是吳伯驚喜地笑開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去迎接,“是穆少爺和薛公子,還想著你們什么時候來?!?/br>穆離鴉放下兜帽,同吳伯簡單寒暄兩句,“在家里耽擱了一下,好在天黑以前還是來了。酒呢?”前天是薛止一人來這里說要買酒,吳伯面有難色地解釋說因為新年的緣故,存著的酒賣得差不多了,新一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