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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眼睛對上,腦子里登時像被什么東西猛地砸了一下似的嗡嗡作響,眼前浮現出無數的金星,而胸口跟火燒過一般灼痛,開始劇烈地咳嗽。先前被青龍強壓下去的蛇毒又開始在他的身體里蔓延,他緊緊壓住喉頭上涌的辛辣血氣,生怕一開口說話就會噴出血來。當他松開手時,掌心盡是黑色的血塊,黑紅的淤血沿著掌心淅淅瀝瀝地落在地磚上。他要死了,他無數次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而外頭的那人應該也看出來。若是不按照瑯雪說的,徹底舍棄掉身為人的那部分,他遲早死在這蛇毒上。就在他咳嗽的片刻功夫里,那雙眼睛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必須要追上去,他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他要弄清楚這神秘來客的真實身份,確保對方不會傷害到薛止。等到那灼燒般的痛楚緩緩褪去,他一點點掙開薛止扣著他的那只手,因為薛止扣得很緊,他還用了點力氣,然后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追了出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屋內反常。但凡他沒有這么虛弱和心力交瘁,有平日里的三成清醒和冷靜,他都該意識到這屋內靜得太過頭了。無論是史永福消音的呼嚕聲還是薛止死一般的沉睡都不是平日里該有的模樣,尤其是薛止,他本應該在感知到他痛苦的第一時間醒來,但是他沒有。門推開的一瞬間,凜冽的寒風夾著鵝毛般的雪花朝他卷來,如刀子一般沿著口鼻涌到他還有些脆弱的肺里。他打小生活在江州那般潮濕溫暖的地方,現下又有傷在身,這北地下著大雪的冬夜對他來說無異于酷刑,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頭頂是灰色泛紅的天空,腳下是反著刺目白光的空蕩蕩雪地,他向著窗戶邊望去,那里靜悄悄的,甚至連腳印都沒有剩下。就是這孤零零的天和地,雪與夜,他一個人形單影只,哪里有那不速之客的痕跡?……他在這大雪中站了很久,久到身上最后一點熱氣都散去,整個人只剩下胸口那一點微弱的跳動。就是這樣近乎自我拷問的折磨里,他突然想起來他在什么地方見過這雙眼睛了。他十歲多一點的時候遭遇過一次刺殺,險些就把命丟在了里邊。那天他下午從劍廬里出來,因為天色尚早就沒有讓其他人跟著,說是自己一個人能夠回家。穆衍不放心,說處理一下手頭瑣事就過來送他,可他記掛著另一個人,哪里肯等這么一會,趁對方轉身的一瞬間就跑了出去。不是是不是錯覺,平日里走慣了的那條下山的路格外漫長,不知不覺太陽就落山了。山間的夜,若是林木稀疏看得到頭頂的月亮的地方還好,到那些枝葉繁茂的地方,暗影便濃得化不開,連近處的危險都難以察覺。就是在這樣濃厚夜色的遮掩下,那些刺客無聲無息地靠近了,直到尖銳的兵刃擦著他的喉嚨滑過,他才陡然意識到危險的靠近。起初他以為是那些求劍不成的人派人埋伏在山中導演的好戲,想要借此威脅他家里人就范,就沒有太過驚慌。因為只是普通凡人的話,他稍微用點小把戲就能將他們制服??墒呛芸?,他就發現了那些追殺他的人不對勁。他們不會說話,感覺不到疼痛,甚至被匕首割傷的斷口處都沒有流出血來,就像是被什么人cao縱著的傀儡一樣。等到了月色稍稍明亮一些的地方,他看清了他們的模樣:他們身體都潛藏在濃厚的黑色霧氣里,銳利的刀刃直接從骨頭的位置伸出,只有暗紅色的眼珠是亮著的,就跟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一般。在極度的恐懼之下,他勉強維持著理智,低聲叫侍女阿香的名字,叫父親和祖母,希望他們誰都好,快點來救救他。平時一個時辰不到的山路此刻長得看不到盡頭,哪怕是再怎么遲鈍,他也該知道自己遇到了鬼打墻。前面是鬼打墻的漫漫長路,后頭是那些詭異的刺客在追,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途中不知道是被什么絆了一下,勉強再爬起來以后,左邊的腳踝痛得鉆心,令他險些再摔倒一回。不論他跑得多快,那些可怖的刺客都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更不要提他此刻幾乎是寸步難行。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甚至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就在他們將要觸碰到他的那一瞬間,一柄雪亮的劍擋在了他的頭頂。是偏院的那個少年。他以一種不甚熟練的姿勢提著劍,勉強格開了那些鬼影的致命一擊。光是這樣,他的手都開始抖了。若是他再大一些,他就該疑惑,為什么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夠單槍匹馬對抗這些鬼東西,可那時他是真的嚇壞了,看著薛止,眼里泛起酸澀的霧氣。“上來?!?/br>年少時的薛止收了劍,沖著他伸出手。他猶豫了一會,看到那些鬼東西還有卷土重來的架勢,還是握住了那只手。他靠著薛止并不寬厚的肩膀,感受著那透過薄薄布料的體溫,心里某個地方像是破了個口子,有些酸澀的感情漏了出來。“我……我很害怕?!彼穆曊f。他其實并沒有期待那少年如何回應他。因為長久以來的相處里,他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靜默。他只是想要這樣告訴他,自己很害怕。“我在這里?!?/br>沉默寡言的薛止過了許久才這樣回答了他。我在這里,所以請不要再害怕了。因為我會保護你。聽懂了薛止這句話背后的那些東西,他那被極力忍耐的眼淚終于收不住地往外滲。薛止因為要背著他,所以走得也不算快,可那些影魅一樣的刺客追著他們,卻偏偏沒再敢靠近一步。興許是之前跑得太厲害,白日里又在劍廬里干了太久的活,疲乏涌上來,他有些迷糊地想要睡了。一面和睡意抗爭,一面又要強迫自己警醒,就這么左右互搏間,他忽然看到前方站著個人影。“你看到了嗎?”他貼著薛止的耳朵悄聲說,呼出的氣息熱乎乎的,“那里有個人?!?/br>和往常一樣,薛止沒有說話。他的余光瞥見薛止額頭上的汗珠和緊咬的嘴唇。心中像被一把鈍刀子割了下,什么人影都拋到腦后。薛止在保護他。“對不起?!?/br>他有些生澀地道歉。薛止只是個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像他這樣少了一魂一魄,需要靠別的東西吊命。如果不是他這樣,薛止不會陪著他在這危險的山中跌跌撞撞地前行,隨時都有可能被那些可怕的刺客追上丟了性命。“睡吧?!焙鋈凰牭窖χ惯@樣說,“睡醒了就到家了?!?/br>薛止的聲音似乎有魔力,他那死撐著不肯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