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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江中撲騰不停,鬧得他二人腳下本就根基不穩的小島一直晃蕩。薛止提著劍護住穆離鴉,可還不等他再給江中垂死的長蟲補上一劍,這場纏斗的另一主角,那條青龍就從九天之中直直地扎入江中。半晌功夫后,江水漸漸泛起濃厚的紅色泡沫,猛烈的腥氣嗆得人幾欲作嘔。穆離鴉靠著薛止站定身子,看到的是長虺毫無生機翻著肚皮的尸體再從江中浮起卻不再動彈,不知為何長長地嘆了口氣。只有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薛止知道,他是在為伏龍縣這么多年的遭遇而惋惜。他們懼怕羅剎,為了維護自己生長的這方土地而忍辱負重獻上活牲,這難題本來就該是朝廷幫助他們解決的,可這么多年折子一封封遞上去,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再無回音,漸漸地所有人都絕望了,再想不到要如何是好,只能麻痹一點點向那神鬼之事屈服。過去他在山中做他不知世事的大少爺,哪里又會知道世上還要這般無可奈何的事情?穆離鴉終止沉思,抬起頭對上碩大的龍頭。青龍半截身子沉在水中,只撐起個上半身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目光中似有無限悲憫。“江州穆氏后人見過真龍?!?/br>穆離鴉報以回視,但因為他實在是太過虛弱了,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薛止身上。“再離我近一些?!?/br>難以分別性別的嗓音陡然出現在穆離鴉的腦海里,他轉頭看向薛止,發現薛止眼中也寫著同樣的東西。他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搭在青龍的頭顱上,而青龍斗大的黃色眼珠中慢慢地蒙上一層霧氣,然后凝結成淚珠緩緩滑落。溫熱的淚水落在他的掌心,隨后泛起微弱且柔和的白光,慢慢地包裹住他的身軀。待到白光消散,穆離鴉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嘴唇都不再像那時一般紅得發紫。瑯雪說得沒錯,這毒就是沒有解藥,除非他肯放棄身為人的部分,但青龍方才所做的替他延緩了毒性的蔓延,給了他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還是要做出抉擇?!?/br>青龍這樣說道,“像你這樣的孩子,不可能一生都這樣不明不白地度過。你不要不滿,這就是你的命,我看得到,你的命途十分忐忑,卻并非毫無希望?!?/br>它說出的話令穆離鴉聯想到許多年前的惟濟大師。他們都說他這一生命途多舛,卻從未和他說過要如何應對。“我不知道?!?/br>穆離鴉低聲道,“我是真的不知道?!?/br>薛止聽到青龍發出一聲長長的悲唳,“這處快要塌了,我這幻身維持不了多久,你二人到我背上來,我送你們回岸上?!?/br>“就當是為了報恩?!?/br>不同于來時的風雨飄搖,回程乘著青龍,穆離鴉和薛止沒多一會就看到了那晨光中的渡口。青龍幻身落地就消散在半空之中,穆離鴉被薛止扶著剛站定沒一會就看到有人朝著自己這邊來了。他是真的沒想到尤縣令和那名叫阿詢的少年捕快還站在渡口等他們。“你們……”尤縣令看到真的是他們,嘴巴張大,“你們回來了?”他思前想后只說出這樣一句蠢話。而少年捕快則是別過臉去,“我……”他一句話說了半天都沒有說出來,穆離鴉也不耐煩聽。他即非這少年的父母也非兄長,懶得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更何況他還沒心胸寬廣到原諒一個曾對自己舉刀相向的人。“江中羅剎真身乃一條長虺,已被你們先前看見的那條青龍誅殺?!?/br>每日清晨時分,薛止的魂魄最為不穩定,便極少開口說話,所以解釋究竟發生了什么的擔子就再度落到了穆離鴉身上。看薛止還在擔心他的身體,穆離鴉安撫性地在他的手心劃了下。“也就是說……”先前一蟲一龍在空中纏斗時掀起的風浪應當也波及到了岸邊渡口,空氣中處處泛著潮氣,凍得尤縣令這窮書生面色發青。他還沉浸在震驚當中,不敢相信這糾纏了伏龍縣十數年的噩夢真的消散了。“也就是說,伏龍縣……?”“你沒有聽錯,伏龍縣不再受所謂的羅剎鬼控制了?!?/br>穆離鴉的聲音不大,可帶著擊玉敲金的力道,迅速傳遍了整個渡口。這羅剎渡口是整個伏龍縣人心頭的毒瘤,他今天就拿著刀,將腐爛的血rou連同膿水一同挖掉。“恩公?!?/br>不知是誰開口喊了第一聲,然后就是第二聲第三聲,直到匯聚成汪洋。沒想到所有的船夫都離開船到渡口來,在聽完穆離鴉說了什么后,不需要任何人言語,就這樣自發性地跪了下去。“我伏龍縣所有船家謝過恩公高義?!?/br>他們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著頭,直到額頭被粗糙的泥地硌出血都不肯停下。作為在江上討生活的苦命人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懼怕那羅剎鬼傳聞,在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訓后,他們差一點真的就要徹底認命了。好在老天有眼,派了這樣兩位恩公前來拯救他們。在人群當中,穆離鴉看到了那在許多年前長虺作亂中失去了獨子,勉強開著餛飩鋪子營生的胡老漢。“我那昭兒的仇報了?”他走得極慢,拄著拐杖,就像一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藤蔓,只能在日復一日的孤寂中枯萎死去,“我昭兒的仇報了嗎?”他年紀大又耳背,說話只得扯著嗓門嚷嚷,但在場都曾因為長虺失去親朋摯友的船家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他這幅模樣可笑,都只是擦著通紅的眼眶。最后是個大膽子的船家過去扶住他,“胡老漢,報了,你家阿昭的仇報了?!?/br>“你說什么?”“我說胡老漢,你家阿昭的仇報啦!”半盞茶的功夫后,這脾氣古怪的胡老漢猛地爆發出一陣凄厲蒼涼地哭嚎,這哭聲久久縈繞在包括父母官尤縣令在內每一個人心中。“我那苦命的兒??!”被胡老漢的悲慟帶動,諸多清江船家都禁不住紅了眼眶,扯著烏黑的袖口擦淚。這一片嗚咽里,無人不為之所動,連最冷淡的薛止都禁不住長長地嘆息一聲。過了好久,終于有個看他們面熟的船家壯著膽子過來問他二人要不要渡江。“不了,某還有些事要找尤縣令解決?!蹦码x鴉認出這是昨天早晨趕他回去的那船家,“若是再要渡江便麻煩先生了?!?/br>“哪里的事?!贝业昧怂兄Z,受寵若驚地擺手,“不麻煩不麻煩,我吳三便是為公子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愿?!?/br>好不容易勸這些聚在一塊的船家散去,穆離鴉有些暈眩地按住額角,“尤縣令,叫你的人把車拉過來,某不方便走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