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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沉思。他模樣生得俊秀,笑起來色如春花,可不笑的時候就總顯得寡情薄幸。而在他的對面,薛止生了叢火,抱著劍,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火舌舔著木頭,噼噼啪啪地響,沒一會就黯了下去。穆離鴉驟然驚醒,走過去往火里又填了些木頭,這才沒使得破屋里的溫度降下去。至始至終薛止都沒有半點動靜。不是說睜眼說話這些大動作,他的胸口差不多是靜止的,而鼻息淺得幾乎探不到。簡直就跟死了一樣。“阿止,記得服藥?!蹦码x鴉坐到他的身邊,悄聲說了一句。兩人常年相處下來,他自然不會被嚇到,可心里總歸好受不到哪里去:薛止是有陳年舊疾的,而這舊疾無論如何都和他穆氏一族脫不開干系。不知薛止聽見沒有,或許有,或許沒有,整個人是動也不動。穆離鴉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有睡覺,從懷里掏出樣東西——約莫是成人中指長的一塊木頭,隱約有了個人的形狀——對著火光仔細雕刻起來。木屑落入火中,很快就被燎著,在落地以前就化為灰燼。除卻篝火,破屋里安靜得只剩下刻刀劃過木頭的單調聲響。直到某一刻,他放下手中進行到一半的活計,做出傾聽的姿態。身旁沉睡的人已悄悄睜開眼睛,從身后將他攬住,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噓?!毖χ垢皆谒叺吐曊f,“不要說話?!?/br>穆離鴉搖頭。此時應當已過了定昏,尋常人家都該安睡??删褪窃谶@寂靜的深夜里,他們兩人都聽到了這不尋常的人聲:由遠到近,再慢慢地遠了,最遠的時刻像是從遙遠的谷底傳來,最近的時刻又像是有人正貼著你的耳朵說話。“是這個?”等到那竊竊私語的說話聲遠了,穆離鴉才開口說話。“不大像?!彼壑懈‖F出迷惑之色,“不大像我們要找的東西?!?/br>薛止先是搖頭后來又點頭,要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是仔細看的話,此刻的薛止遠比白日那個不茍言笑的人像個活人。“走吧?!蹦码x鴉將那未完成的木頭小人妥善地放入懷中保管,“追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在作怪?!?/br>夜晚的周村遠比白日要危險:沿途街道黑黢黢的,沒有一丁點燈火。拖沓的、不屬于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腳步聲,緩慢地朝著某個方向前進。夜越安靜,越襯得那聲音清晰無比。這一次他們聽清了,是女人的說話聲,還有一聲聲嬰孩的啼哭,交纏在一起,很難分辨出單獨的某一樣。他們循著這聲音的足跡前行,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變得濕潤而悶熱,某種粘稠的腥氣撲面而來。穆離鴉不動聲色地握住袖子里的某樣東西。薛止就像是后腦長了眼睛,停住腳步,略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不可。領悟到他的這一重意思,穆離鴉頓時松懈下來,仿佛先前準備做些什么的人不是他一般。“我知道了?!彼砷_手,“我不會這樣做的?!?/br>薛止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和他糾纏,“快到了?!?/br>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出老遠。就在他們將要追上那未知的邪祟之物時,另一側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不論是拖沓的腳步聲、女人的說話聲還是嬰孩的啼哭都消失了,只剩下男人粗魯的叫嚷。“就是他們,肯定就是他們!”“肯定是他們裝神弄鬼,我都聽到了!”火光照亮他們二人的臉,也讓他們看清牌匾上的字跡:周祠。穆離鴉轉過身,對上一眾兇神惡煞的人臉——即使掩飾得很好,他也能看清帶頭男人眼底的心虛和恐懼。他們很快就將他和和薛止二人團團圍住,手里拿著指頭粗的麻繩緩緩靠近。指認的是個約莫三四十歲,他們誰都沒見過的男人。“對,就是這兩個外姓人?!彼念濐澪∥〉卣f,“傍晚時分我還見到他們敲周四家的門,晚上就來祠堂搗亂了。不是他們又是誰?”“我姓穆名離鴉,喏,寫出來是這樣子的……你笑什么?”“離是分別,鴉是不祥的鳥,會給人帶來疾病與災厄,兩個都不是什么好意象,哪有父母會給自己的孩子取這樣的名字?”“秋桐……”穆離鴉睜開眼睛,周遭黑漆漆的一片,身下是冰冷的石頭,硌得人骨頭疼。他下意識想要坐直,發現手被綁在身后,這個姿勢壓根就使不上力氣便干脆放棄。他轉過頭,不到半尺的地方薛止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那眼神直愣愣的,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要被嚇出好歹,可他呼出一口氣,卻是安心下來。“我是暈過去了?”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他心中滿是荒謬。薛止收回視線,認真道,“一刻鐘?!?/br>“還好?!?/br>穆離鴉借力稍微坐起來一些,發現不是他夜視力不行,而是這屋子壓根就沒有窗戶,只有頭頂一小塊天窗,黯淡的天光流瀉進來,勉強能夠看清屋內擺設:這屋子不算大,差不多成年男子三五步就能走到頭,墻壁上掛著些器物,墻角也像是堆了點什么。穆離鴉手指動個不停,途中蹭到什么黏糊東西也不在意。這繩子綁得緊,但綁的人手法離好還差了十萬八千里,稍微花點功夫就可以掙脫。“那群人走了?”他一面解繩子一面和薛止說話,“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在周家祠堂里面?”薛止肯首,穆離鴉輕笑一聲,低頭專心解繩子。早些時他們追著那不知名的邪祟到周家祠堂前,正好遇見一群打著火把找他們的村民。“站住?!睅ь^那人身量不高,薛穆二人皆須俯視,顴骨高聳,一雙眼珠突出來像暴曬了三日的死魚,從他更加講究的衣著與其余人的態度來看,應當是族長那一支的人。他傲慢地將二人打量幾周,“兩位小兄弟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深夜造訪我老周家祖祠有何貴干?”“找人?!?/br>“找人?”死魚眼睛嗤笑,“找人會找到這地方?小兄弟,在場的都是我老周家的人,你不妨說說看你要找哪位,我們若是認識定然告知,成不成?”“女人?!币娝恍?,穆離鴉乜他一眼,反問道,“你們剛剛沒聽到腳步聲嗎?女人的腳步聲?!彼笥已惨暳艘蝗?,最后目光定格在那黑底鎏金牌匾上。“閉嘴!”死魚眼睛梗著脖子,“哪,哪有什么腳步聲?”“你真的不知道嗎?”從穆離鴉的角度看得很清楚,這人臉上毫無血色,兩條腿抖得宛如篩糠,全靠自己這邊人多才硬撐著不至于尿褲子,“胡說八道,我家祖祠大半夜怎么可能會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