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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唐涉深些什么,我清楚;陸涼風欠下我些什么,我也清楚;我不用她還她欠我的,但我一定會還我欠唐涉深的。人生里總有些事,是比較不從容的,譬如這件事就是。因為心里已經清楚將來的結局會是怎樣一個模樣,所以過程會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過程里的兩個人能快樂一點是一點,我手里的感情,能用一天是一天,反正最后,這些快樂這些感情都會是沒有的?!?/br> 這是一個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的男人。受過傷,傷得還很重,再入世,性和情都會變得較尋常人來得更薄一些。 “江湖有江湖的辦事規矩,圈子有圈子的游戲規則,對方既然先下了重手,即使兩敗俱傷,彼此停戰,也不妨礙三年后我要討回那筆帳。不是我趕盡殺絕,而是這種回敬的方式,從楚漢相爭,就已經傳承下來了?!?/br>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何其淡,淡得令人錯覺他不過是在閑談別人的故事,他的右手甚至還戴著佛珠手串,紫檀的馥郁氣息幽幽襲來,他身上的清幽平和與他方才話語間的招招殺勢形成一瞬間的落差,令人恐懼,懾人心魂。 “你啊,”韓慎張口,方才覺得喉嚨口已有些微微的沙啞,“我還以為,常年喜歡戴佛串的人,心會變得軟些?!?/br> 唐信笑了,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德川時代的天海僧正說過,真正的佛法應該面對每一次重大痼疾,都能應付自如,或除之,或治之。若適逢亂世,只能以武力來對抗武力,已然如此,也無妨?!?/br> 韓慎無語??粗矍斑@個溫溫和和的男人,看著他手腕上幽靜清寂的佛串,聽著走廊盡頭因他一聲令下而傳來的聲聲痛感哀嚎,韓慎忽然有一種悚然的感覺:仿佛眼前這個男人體內暴力的本性沉睡多年,如今,正一分一秒在蘇醒。 第二章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陸涼風因公受傷,組織上給了她三天休假,誰知陸警官卻不領情,休假一天后便返身動工,惹得她的上司老方指著她的鼻子罵了一句“你是傻的嗎!”。 陸涼風自然不傻,然而一個正常人在清醒的狀態下做些旁人難以理解的傻事,這才是令人感慨的地方。老方罵歸罵,但陸涼風是怎樣的為人他都看在眼里,于是一邊嘴里罵罵咧咧有假不休她蠢她傻,一邊暗自吩咐手下人這些天給陸涼風安排的都只能是文職,以好好照顧她。 陸涼風平時上下班都開重型機車,抄小路,速度快,此時受傷雖說沒有重到成了獨臂女俠的地步,但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恢復到昔日駕駛著機車一路狂飆的勇猛狀態,于是程峰自告奮勇擔負起接送陸涼風上下班的任務,以報當日之恩。 陸涼風看著程峰踩著機車傻巴巴地等她,她盯了他一會兒,只對他道:“說過了,不用?!?/br> 程峰是個好小伙,適應能力特別強,特別能適應陸涼風這種硬石頭般的物種,跨下機車,拿著一個機車帽就給她戴好,不屈不撓:“上來吧?!?/br> 陸涼風連辯駁都再沒有,轉身舉步欲走。 “我沒有別的意思,”程峰“哎”了一聲拉住她,笑容很和善,“昔日有說書人講,一飯之恩,不惜吞炭紋身,毀容燔發以報的故事,你聽了也是贊同的。我今日對你所做的,不過是區區不足效仿罷了?!?/br> 陸涼風停住了腳步。程峰嘆了口氣,“所以,還是不肯上來嗎?” 陸涼風沉默數分鐘,腳步一旋,戴好了機車帽,姿勢漂亮地跨坐上機車后位,聲線清冷:“開快一點,我不習慣慢吞吞的速度?!?/br> 程峰頓時就笑了?!昂猛?,那你坐穩啊?!?/br> 二十多歲的男孩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當下腳踩油門發動引擎。轟地一聲,絕塵而去。 這一晚,不知何故,陸涼風陷入夢魘的絕境。 她看見地上有血。粘稠的,濃烈的,如紅蓮盛開,一朵一朵競相爭艷,就這樣連成一片。她盯著它們,從深紅變成漸黑,最后凝固,變化的過程猶如一場慢電影,鏡頭一如蒙太奇般一一平滑播放過去,置身其中,令陸涼風仿佛有一種錯覺,無論如何努力,她都看不到這一片紅黑之景的盡頭。 她的視線一點一點往上移,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她完全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仿佛已經中毒,根深蒂固,固執到近乎瘋狂,她想看清這場景中的每一個存在,哪怕是后悔。 然而很快陸涼風就后悔了,因為看見了令她無法承受的一幕:一位老人,倒在血泊中。他的臉朝下,粉身碎骨,濃烈的紅色之血一點點從他體內噴涌而出。血染衣衫,不過朝夕之間,大限已將至。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一些痕跡,一些畫面,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無動于衷的。比方說老人,比方說孩子,比方說弱者。 陸涼風張口,拼命想叫喊,卻發現恍如啞人,發不出一絲音脈。她慌得幾乎失控,幾乎落下淚來,她看見老人身下的血越涌越多,綿延流長。 陸涼風睜大眼睛驚恐地轉身,終于看見另一個人。這個人,是這場景之中除她和血泊老人之外唯一的人。 是個女孩子,很年輕,倒在地上。她受了傷,手臂上的淤青歷歷在目,頭發在凌亂中被散開,用來扎成一束馬尾的黑色發圈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她的衣服撕裂開來,露出凜冽蝴蝶骨,上面有擦傷,很嚴重的擦傷,似一場激烈爆炸案中留下的證據,但比起她流血的臉龐,也許她身上的這些傷并算不得什么。 陸涼風站在她身后,看得見她的背影,看得見她流血的側臉,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即使,她在這個畫面中是沒有五官的,陸涼風也知道她在哭,沒有理由地,她就是知道。 這個人,努力朝血泊中的老人爬去,她傷得很重,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只能這樣匍匐在地上,一點點靠雙手爬挪過去,頭上的血和眼里的淚混合在一起,蔓延過側臉,淌下來,滴在地上,就這樣滴了一路,就像心口上開了一刀,把心里的血都流了下來,完盡之時,就是她碰到老人身邊的時候。 陸涼風就這樣看著她抓住了老人的手,看著她整個清秀的臉龐已經全部浸染在血泊中,從眼角滑落的已不是淚,是血,但陸涼風知她分明是早有準備的,甚至是等待這一刻的,于是她一如腦中已經無數次預演的那樣,緊緊抓住了老人的手,然后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于血光中微微笑了一笑……迎接死亡。 “——!”陸涼風從恐懼中驚醒。一額的冷汗,正順著她白皙的側臉臉頰一滴一滴滑下來,在精致的下頜處匯成一個點,滴下來,落在手背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