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0
給你看,你瞧瞧能不能找到一點靈思?!?/br> 未待柳染開言,蓮生已經解開頸間系帶,茜色絲棉斗篷迎風滑下,緩緩飄落黃沙。彎腰除下絲履,丟在一旁,一雙雪白的纖足裸-露,小小圓圓的腳趾,略帶幾分羞澀地縮了縮,在綿綿砂礫間慢慢踏穩。 淡緋短襦,玉色羅裙,一身尋常衣飾,在這金燦燦的余暉映照下皆如天-衣護體,寶光絢爛。肩頭披帛隨著風勢飄拂,于身后高揚數丈,獵獵如展翅欲飛。緊緊綰束的擷子髻,鬢邊輕揚的兩縷蟬鬢,更襯得一張小臉如玉雕般白皙瑩潤,雙眸黑湛,燦如星辰,向柳染深深一瞥,緩緩垂下了眼簾。 萬籟俱寂,萬相皆空。 身周一片空茫,已無鳴沙山,無莫高窟,無天,無地,亦無柳染。心神凝聚,靈臺清明,唯有一團精氣無邊無際,于那洪荒萬古般的漆黑中,回旋,飄蕩,漸漸喚起依稀微光。 “皎皎波中月,澄澄水上蓮。 智鏡能清凈,心珠離蓋纏。 三界無拘系,十方去又還。 如云寧障礙,似日沒遮攔……” 舒緩的歌聲響起,妙音裊裊,如滴滴甘露浸潤了這漫天黃沙。纖柔手臂隨音韻緩緩伸展,身隨歌動,腰肢,腿腳,漸漸一起應聲起舞,輾轉盤旋。 柳染僵立原地,任晚風吹動衣袂層層翻飛,任長發散掩半邊面頰,雙眸深處,一點璨亮光芒驀然綻放,牢牢凝聚在蓮生身上。 他畫過萬千神佛,無數天宮伎樂,憑欄天女,音神樂神,將西域中原八荒四海的歌舞融匯筆端,但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舞姿如眼前這般奇異,這般驚心動魄。這嬌弱少女就在踏歌起舞的一瞬間,化身為一縷風,一朵蓮,一道光……一尊神!身姿翻飛,變幻無窮,手中似有琵琶,又無琵琶,時而正彈,時而反彈,擰腰翹足,展臂折腕……莊嚴而不失靈動,柔美中帶著雄健,腿如纏絲,足下生蓮…… “隨順眾生意,慈心滿大千。 早達滄海路,已到七珍灘。 調柔諸外道,伏練眾魔冤。 如斯功行足,當日在庵園……” 是紅塵嗎,是俗世嗎,還在人間嗎? 千年滄桑,萬里河山,都在那乍隱乍現的天光中飛速流轉。 是誰撥動了天宮樂弦,是誰吹散了漫天香煙? 一個清雅絕倫的飛天自天際御風而至,就在他眼前微笑起舞,衣袂交錯,光影迷離,溫柔的笑意清晰又模糊。遍體花鬘瓔珞,已然化為重重寶光,自蒼茫天穹播撒人間大地,無限恢弘,無限燦爛,無限溫暖…… 他從前所繪,確乎都是俗品啊。 俗不可耐,無形無神,只是人間庸脂俗粉。他哪里見過這般神妙的舞姿,這般直擊人心的光影?心頭那點靈光,從未如眼前這般綻放,似乎冥冥之間被一線天機啟動。 耳畔清歌,漸趨急驟,已由那空靈的祝禱,進入極樂的歡娛。一時間飛姿翔韻,燕舞鶯歌,錚琮琵琶樂聲漫天流轉,如銀瓶乍破,如玉珠落盤,漫漫雨花落,嘈嘈天樂鳴,回風當空霰,流云逐飛星。身周流云翻卷,天花四散,令他整個人,整座鳴沙山,整個天下,都飛騰在杳杳霄漢之中。 柳染輕輕舉臂,伸出修長的手指,就在自己身前凌空描劃,指尖撥動虛空,依稀有看不見的線條隨風飄零。他已經全然不覺這舉動,不覺身邊一切,疲倦淡漠的神情早已一掃而空,眼眸中光芒湛亮,比天際流金還要燦爛輝煌,唇角長久地凝著一線笑意,沉醉中略帶一絲迷惘。 “……聽法金臺畔,經行寶樹間。 莊嚴皆光耀,相好越人天。 甘露時時灑,能除熱惱煎。 金剛堅固力,摧斫眾邪山。 接引無辭憚,高低來者偏。 降魔獅子吼,講論電雷喧。 千力勛來就,三乘會得全。 如斯功行足,當日在庵園?!?/br> 披帛如虹當空起,香音玉臂攬云霓。樂韻已到了尾聲,悠然,和緩,隱約可見那飛天身姿如雪,翩然隨著天樂遠去,滿天奇花瑞獸,騰躍相隨。萬道金光最后閃耀,那張風華絕世的面容回眸一瞥,唇角一絲微笑,漸漸消失在縹緲天光中。 曲終,舞罷。 披帛緩緩垂地,黃沙靜靜消散。 燦爛夕陽映在蓮生臉上,將那張笑容閃亮的小面孔,映成一片眩目的金紅。雙頰反射著兩點微光,眸中盛滿勃勃神采,滿懷期待地望著面前那迎風肅立的少年。 千里沙山,天地茫茫,已經看不清渺小的人形,只剩兩條相對而立的黑影輕覆在漫漫黃沙中。隨著流光藹藹,印在山坡上的影子,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仿佛要延展到地老天荒。 柳染終于動了。 一言未發,只點了點頭,拔足轉身,疾奔下山。 —————— 蓮生不懂作畫,只懂制香。 然而作畫與制香,冥冥之中有些共通之處,都算得上是一門道法,要看天生的稟賦與一時的開悟。一個真正的高手,并不需要依形描摹,要的就是那么一點靈機,一點神-韻,剎那間靈光一閃,便能夠妙品天成。 不指望哪個瞬間、哪個姿態令他看到飛天真顏,期待的就是以這傾心一舞,換取他一點點的靈光。 眼前的柳染,怔怔地望著她一曲舞罷,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令蓮生這心里七上八下,有幾分忐忑亦有幾分期待。當即抄起腳下斗篷絲履,穿也顧不上穿,赤著一雙纖足啪啪啪地追上去,跟著柳染,一口氣奔回洞窟。 那少年的步伐依舊穩定而堅決,然而隱然帶了一絲勢不可擋的急切,神情不再淡漠、慵懶,似乎突然爆燃了一團烈火,令那雙淡定的黑眸都綻放著勃勃異彩。進得窟來,雙袖一挽,扯起袍角掖在腰間,回身點燃油燈,揮筆飽蘸濃墨,面對著那幅畫絹,深吸一口長氣,手腕揚起,穩穩懸于空中。 啪嗒一聲輕響,一滴濃墨自那筆尖落下,濺在白絹上方。 蓮生哎呀一聲低呼,手忙腳亂地要以袖揩拭,已然不及。好端端的一幅畫絹,就此濺污,位置還在上方一角,相當觸目。 柳染的目光,靜靜移向畫絹,清湛的雙眸若定,全然不以這點污漬為意。手指微抬,墨筆輕揮,就于那墨漬之上略加點染,浩渺空白之上,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墨線隨手而出。轉瞬間那點墨漬已然化作一只精巧的琵琶柄,向下飛出宛轉曲頸,四弦四相,繼而現出高綰的云髻,燦爛的天冠,豐潤額頭,慈悲眉眼…… 燈火如豆,映在柳染全神貫注的面容上,秀眉斜飛入鬢,鼻翼端若懸膽,山巒般起伏的雙唇,唇角肅然抿緊,雙眸專注凝定,再沒有那一絲漫不經心的笑容。手下丹青,依然胸有成竹,全不似尋常畫師由臉至身、由人至物的繪法,一切盡在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