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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來你盜別人的方子, 還遠不止這一款天香純露呢?!?/br> “沒有……”花夜來強撐著張開嘴唇:“那都是我做的, 我自己做的!誰也沒幫過我,從來都沒有人幫過我……” 甘懷霜斂袂坐回原位, 默然沉吟半晌, 轉頭望向蓮生。 “蓮生,適才我一時急怒攻心,險些委屈了你, 希望你多多包涵。既然天香純露是你創制出來,理當將名分歸還于你, 嗯……這份技藝,實在驚才絕艷,連白妙都有所不如, 不過你基功太淺,全憑一腔靈思,卻不能拔苗助長,讓你冒進太多。這樣吧,提升你為四品香博士,好好準備新品,待得開春之后參加香試吧?!?/br> 一直昂首肅立的蓮生,眼前驟然一陣模糊,伸手扶住了身邊案面。 這心頭已經絞痛許久,悶塞許久,全憑一腔必勝的志氣撐著,讓她面對花夜來的深沉心機,不屈服,不放棄,縱然胸口劇跳,眼前時時昏黑,也咬定了牙關傲立不倒。適才激烈爭辯,腦筋如飛旋轉,已經完全顧不上悲憤委屈,此刻終于聽得店東一錘落定,冤情得洗,這一口氣終于松下來,一股酸痛自喉頭直沖鼻腔,在這剎那間化作淚花奔涌而出。 真相就在那里,或來早,或來遲,終不負,有心人。 “謝謝東家。蓮生定然,不負所望!” 甘懷霜緩緩點頭,眸光一轉,重又望向花夜來,神情中的欣慰瞬間消逝,眼中爍爍微閃,鄙棄與憐憫交纏。 “花夜來,你已經做到二品香博士,也算是為我甘家香堂貢獻良多,若是就此除名,也教我于心不忍……” 花夜來已然完全黯啞,面色慘白如紙,雙手再怎樣在袖中攥緊,也掩飾不住整個身體的微顫。室中眾人彼此面面相覷,有人低聲嘀咕,是滿臉憤懣的十一娘:“剛才她自己都說了:堂規在上,必當遵循!我十一娘最恨這種兩面三刀的家伙……” 甘懷霜恍若不聞,繼續說下去: “……然而如此沽名釣譽,行徑太過卑劣,我不能為一時心軟,便縱容不義之人?;ㄒ箒?,堂規在上,恕不破例,敬請另謀生路罷。你剛剛制好的馨寧香,所有收益全部奉送與你,算是甘家香堂對你的一點情義?!?/br> 撲通一聲,花夜來癱倒在地,一張粉臉哆哆嗦嗦,秀麗的五官掙扎扭曲,絞作一團。 敗了。 慘敗。 一敗涂地的敗。 大勢已去,再無良策可以翻身。是誰的終究是誰的,蒙混得了一時,終究蒙混不了終生。堂堂二品香博士,要她怎么走出甘家香堂?她已有家室,夫家聞聽她是甘家香堂的二品香博士,對她極為尊重,一向禮遇有加,如今因盜竊之罪被開革,必然轟傳四方,以后不但無法在香界立足,都不能在夫家抬頭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必當初?…… 當初起意搶占別人心血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今日,再沒第二個選擇! 絕望中舉頭四顧,只見蓮生依然站在身側,當下也顧不得其它,膝行兩步跪到她腳下,一把拉住那玉色羅裙的裙裾,輕輕搖晃,雙眼努力眨動,流下數行慘凄的淚水: “妹子……我要留下來,想留下來……你,你幫我說幾句話?看在你我姊妹情分上,求你……” 蓮生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她愿意幫人。一直熱誠如火,掏心掏肺地幫人。自打結識了這位花姊姊,滿心感激仰慕,幾乎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但是今日一戰,令她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艱難,真正見識了人情冷暖,也觸及了人性底線。在她的十五年生命里,原只有大自然風霜雪雨是最大考驗,如今才漸漸知道,人心才是世上最冷的風,最大的雨,最暴烈的霜雪,也是最堅硬的寒冰。 不是沒有一瞬間的動搖,想到她提攜自己的舊情,想到平日里那溫柔可親的笑臉……然而再一想到她處心積慮地竊取自己心血的卑劣,柔婉微笑著慫恿店東開除自己的刻毒,心中那點溫情,瞬間也就煙消云散。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對不住,花姊姊?!?/br> 蓮生用力拽開裙裾,脫離花夜來的手心。 “堂規在上,我幫不了你?!?/br> —————— 爆竹聲中一歲除,年年除夕飲屠蘇。 小小一壇屠蘇酒,一人一杯,正夠全家飲用。碧綠微濁的酒液傾在杯中,寶光搖曳,醇厚香濃,那濃重的藥香飄入蓮生鼻端,清晰地辨出泡制酒水的各種香材:大黃、白術、桂枝、防風、花椒、烏頭、附子…… “阿娘,阿娘,要先給阿翁飲用才是呀!”辛家小侄女奶聲奶氣地叫道。 正在斟酒的辛家嫂嫂笑了:“屠蘇酒不比尋常酒,要先少后長,少者守歲,長者增壽?!彼龖烟グ嗽?,已然大腹便便,費力地伸長手臂將耳杯遞給小女兒:“來,你先飲,飲完了給阿兄,阿姊,然后給蓮生姑姑……” 蓮生嘻嘻笑著點頭,幫她把一杯一杯的屠蘇酒奉向眾人,自己禁不住咕嘟咽了一口口水。身邊辛不離附耳道:“真的沒事?” “沒事的呀,一杯而已,我現今要半壇才能變身?!鄙徤驳吐暪緡仯骸拔矣植皇菦]飲過……” 自從懂事以來,年年除夕,都是在辛家飲屠蘇酒。由一口到一杯,酒量漸長,當年那個胖嘟嘟的小女童,如今也長成了嬌美明媚的及笄女郎。啊,新的一年已經到來,蓮生的年紀,不再是及笄,已經是二八了,再過四個月,便是十六生辰…… 咕嘟一口,飲盡那驅邪避瘟的屠蘇酒,不去想來日面臨的危難。 “……是呀,成功跳級啦。一道道的難關都已闖過,眼下我已經是四品香博士,只要通過那一年一度的香試,便能進得香神殿啦?!鄙徤值嗑票?,向身邊的辛不離喋喋訴說:“當然啦,那場香試難得很,你不知道有多難,做評審的不只是我們店東甘懷霜,還有甘家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評審極其嚴苛,每年至多過得兩名!” “你一定能成?!毙敛浑x舉舉手中酒杯,漆黑眼眸中滿是真誠的信賴:“再說了,不是每年一次嗎?就算今年有差錯,還有明年呢,你才十六歲,急什么,甘家香堂還沒有你這么年輕的四品香博士吧?” 蓮生嘻嘻笑著,含糊地應了一聲。 辛不離還不知道,蓮生已經沒有來年了。 只此一次機會,過便過,不過……便死。 其實蓮生心中,至今尚是茫然無措,不知要做到怎樣才能過關。依照甘懷霜的一字之評,三品香博士當做到一個“心”字,所出香品,能以香氣通達人心,啟靈思,發共鳴。只此一字,卻蘊含了千言萬語,天下所有至理都在其中,乍一看靈思無數,細細想來,卻是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