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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一身絳紅交領袍,玄色平巾幘,眉間神采軒昂,眼中光芒湛然,將這尋常衣冠都映襯得熠熠生輝,身為生母,還有什么能教她更歡欣,更驕傲?實是再大的嗔怪也不愿發作,再多的驕橫撒賴,也都忍了。 “好吧,你能看中哪家女子,也是不錯的事。只要身份相當,納來做個侍妾,為娘也不攔阻于你……” “我沒有。只是答謝,答謝人家仗義相助?!?/br> 陰鳳儀更加愕然:“仗義相助的女子?” “是??!” 女子怎么就不能仗義相助了。 那日在九嬰林中尋覓玉瓶,若不是那蓮生姑娘相助,誰知道能不能順利尋回?玉瓶是李重耳最珍愛的寶貝之一,若是從此失落,真要令他懊惱終生。單憑這份恩義,送她什么貴重的謝禮都不過分。 要說看中她,那倒……沒有。 是個美麗的少女,堪稱美艷不可方物,肌膚勝雪,眸光如星,縱是李重耳身為皇子,早已見慣各式美貌女子,乍在林中望見,也吃了一驚。 她的裝扮,更是不同尋常。簪了一頭的香花,裙腰下碧草飄飛,若是行走大街,難免有些怪異,然而此刻在叢叢密林中,朗朗月色下,卻是如此地協調,融洽,仿佛正是掌控天地間奇花異草的神靈。 是被她的歌聲引去的。午夜的深山老林里,這女子竟然獨自在溪邊輕歌曼舞,意態悠然自在。那歌聲至今還回響在李重耳的耳畔,嬌嫩音聲中帶著滿滿的笑意,天真而甜蜜,令人心懷舒暢,情不自禁地想跟著一起暢笑。 他聽得懂她唱的歌,那是。但眼前舞姿,卻是聞所未聞。明明是隨性而舞,明明他是頭回得見,然而看在眼里,卻又有些異樣的熟悉。 是在哪里見過么?一點點的意象,隱約的幾分相似?不似中原風情,又不似粟特舞姬那樣的嫵媚誘惑,反倒有些……像壁畫中的神靈。 腰肢柔若無骨,忽而前躬,忽而后折,忽而彎成一個弓字,隨著歌聲婉轉,宛如一道柳枝在空中盡情搖曳。一雙纖美的赤足隨意踩踏在溪邊青石上,足尖輕捷地跳躍,勾翹,偶爾露出皎白如玉的小腿,引得李重耳禁不住地微微有些面紅。 柔情似水,清淡如菊,弱柳扶風,神光離合,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萬千詞語在那舞姿面前都顯得貧乏,唯有目定口呆,一瞬不瞬地靜靜觀看。 奇特的還有,她對自己那份異乎尋常的熟絡。 態度熱情,用詞隨便,全無敬畏生疏之意,并肩同行也絲毫不覺尷尬,連他自己的親妹子李可兒,也沒與他親近到如此地步。 最離奇的是,連他自己,竟也有異乎尋常的熟絡之感。不知是她面上神情,眸中光彩,還是語氣中的什么意味,令他十分熟悉,舒適,坦然自在。 那日一別,著實牽掛了幾天。努力四處尋找,再沒找到她的蹤跡。 萬沒想到,后來竟在敦煌街頭迎面遇見。她顯然受了委屈,遭人欺辱,卻堅持不肯說緣由。他那滿腔怒火硬是被強行憋回胸中,毫無發泄余地。 也只能送份厚禮,回報一點當日相助的恩義。他見過她以花草飾成華袿飛髾的模樣,便命御府令制了一份最時新的袿衣,派人送去甘家香堂。 本來打算大張旗鼓地辦了這件事,教所有人知道,這女子是他韶王李重耳保護的人,絕不可以再受一點欺辱……但是霍子衿拼死勸諫,一力阻止他如此恣意妄為。 “殿下也看得清楚,那女子當時就不要你幫忙送貨,性子倔強得很,怎會歡喜你如此張揚行事?凡事過猶不及,一旦被她反感,豈不是有違你答謝人家的本意!殿下以德服人,德威并重,可不能讓這威字壓過了德字……” “你廢話可真多……” 也只好聽從了他,只教身邊校尉,隱姓埋名地送去甘家香堂,不準暴露身份。 但這不是看中,不是喜歡,絕對不是。 他……曾經深深知道,什么叫看中,什么叫……喜歡。 絕對不是?!?/br> “只是答謝而已,她幫了我的大忙?!崩钪囟又亓苏Z氣:“阿娘也教導過我,受人滴水之恩,生當涌泉相報,這有什么奇怪?” 陰鳳儀身為側室,依照禮儀,并無資格承受兒子這一聲“阿娘”,李重耳真正的“阿娘”乃是皇后莊氏,對生母應當喚作“阿姨”才是。然而這母子二人素來親密,私下里都以親母子相稱。此時見得兒子煞有介事地否認,陰鳳儀哪里肯信,嗔怪地伸出手指,凌空虛點他一記: “只是答謝?阿五,你學壞了,編瞎話糊弄阿娘。你若看中了她,就納作侍妾好了嘛,你明年就結婚了,正應有幾個得力的侍妾照顧,教阿娘也安心?!?/br> 偌大一個猗蘭宮,本來甚為幽雅寧靜,剎那間卻被一個少年人越來越高的語聲灌滿了。 “誰要侍妾,誰要結婚?我早就說過不要?!?/br> 李重耳雙手按在膝頭,腰背筆挺,濃眉斜揚,緊繃的唇角滿是桀驁之意: “四境未平,何以家為?,F今我大涼邊關告急,姑射、隴安,隨時將起烽煙,誰要結什么婚!我大好男兒,正應馳騁疆場,守衛家國平安,待我立下赫赫戰功,找到心愛的人,再結良緣不遲?!?/br> “多大年紀了,還說這種傻話?!标庿P儀輕嘆一聲,神情中隱隱現出一點黯然: “那柔然的親事,是可汗社倫親自來我大涼與圣上議定的,豈能你說不結就不結。此次柔然使團到來,為的就是議定明年婚禮之期,后日的陛見,你也要出席,要親自將聘禮交與使者,如今卻又說不要結婚,混鬧些什么?” “我不想娶襄星公主,不要見柔然使團,不要參與陛見,不要準備聘禮,不要結婚!” 李重耳本就郁郁滿腔,提及此事,更是焦躁難耐: “明日我就去求圣上退婚,叫柔然使者回去稟報,讓那襄星公主另擇良配!” “胡鬧!兩國結親,你以為是小孩子家做游戲?” “我不想娶她。不想!” 室中的溫馨暖意,忽然有些僵冷,仿若窗外吹襲的冬風,也卷入了這帷幕重重的深宮。一旁侍立的侍女紅帛,不失時機地奉上剛剛煎好的熱茶,陰鳳儀接在手中,卻沒有即飲,只默默凝視著盞中裊裊升騰的白霧。 “你須知道……”她緩緩開言,語聲低沉,略帶悲涼:“翟笙笙已經是梁國的皇后……” 李重耳一言打斷,倉促得聲音都有些尖銳,仿佛再多聽一個字都難以擔承?!拔抑?!” “那你為何這樣不想結婚?” “我不想娶和親的公主!兩國邦交,該和則和,該戰則戰,為何總是要以婚姻交換?逼迫一個又一個的好女兒遠嫁他鄉,與……與家人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