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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往江南行。聽一聽蘇州的曲,再見一見揚州的月。去年因著天心月的緣故,她去了一趟杭州,泛波西湖也算別得意趣。但今年她騎著馬往揚州, 卻不是為了景,也不是為了情。 三月十七,花如令六十大壽,大宴親朋故友。因江廻光去年也算是和花滿樓有了點交情, 她竟然也收到了赴宴的帖子。廻光覺得有趣,她沒想到花家竟然敢往繡玉谷移花宮發帖,既然對方發了貼,那么她自然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加上正巧天心月初孕,正是著緊的時候。別說西門吹雪,廻光也不贊同她去赴宴。天心月左右為難,廻光便答應攜了她的禮,替她去道上一聲賀,也免得她在家中惦記,神思不穩。 廻光因無事可做, 便打算慢慢行去, 甚至未走水路。她二月初二自繡玉谷打馬而出,一路輕裝簡行。這一路來,她心血來潮, 隱瞞了身份,只說自己姓江,竟當真未有一人能認出她是移花宮的大魔頭,反倒個個贊她夸她,膽子大一些的甚至直言傾慕于她——這倒是讓廻光見到了江湖的另一面,也頗覺有趣。 三月十六日,廻光騎著她的那匹踏雪白馬慢悠悠總算是到了揚州,此時的揚州還算不上最美的時候。好在岸邊的柳樹已抽了芽,院中的桃花也灼灼開了,一眼望去,倒也算是占了七分春色。 她要來的人消息沒有知會任何人,自然也不會往花滿樓的百花樓去。廻光選了處離瓊花觀較近的客棧,放下行李后,便漫步去了這座道觀。 道觀歷經數朝倒是已有些老舊了。廻光站在觀前,看了那“敕造”二字一眼,便抬步踏了進去。 因這瓊花并不會對百姓開放外觀,這觀里的香火也是一般。廻光路過已有些掉漆的香火箱,抬手撒了一把錢進去,也不見這觀里有小童來接。 她慢悠悠晃去了三清像后的小院,只見一黃一黑兩只土狗也不怕人,沖著她便叫了起來。 江廻光瞧著有趣,手里捏了兩枚錢,正要讓這兩條狗收聲,忽有一道童捧著盆匆匆從廂房出來,一見廻光便呵斥道:“你這人姑娘怎么回事,竟擅闖御賜瓊花觀!” 江廻光“哦”了一聲,反問:“你這門上貼了禁止入內嗎?” 道童道:“道觀怎么會不許香客入內?” 江廻光頷首:“這便是了,既然如此,小道長這擅闖一詞又從何而來?” 道童說不出去話,他看著江廻光施施然要往院后種著瓊花的地方而去,連忙大叫:“大黃,小黑,快攔住她!” 可那兩只狗原本還敢對著廻光吠叫,廻光當真一步向前,這兩只狗反而哀鳴一聲,先退了步。、 廻光輕笑:“這畜生倒有點靈氣,養的不錯?!?/br> 道童差點兒被江廻光的態度氣死,他連忙擱下手中盆,匆匆趕去攔在了江廻光身前,義正言辭道:“你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是我觀禁地,除了府衙老爺,誰也不能進去的!” 江廻光微微挑了眉:“如果我偏要進去呢?” 道童極了,一回頭見院中門是鎖的便也松了口氣,他得意道:“你進去試試呀?” 廻光掃了道童一眼,足下一點。道童只覺眼前一花,再一看,面前哪里還有什么宮衣的女子。道童連忙向后望去,只見廻光已立在了院墻朱紅的瓦上,笑意盈盈的瞧著他。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進去瞧了?!?/br> 道童這下徹底慌了,他連忙叫道:“你真的不能進去,我師父說了!誰也不能進去!” 江廻光置若罔聞,她已經見到了那株天下聞名的瓊花。瓊花開在院中最中央的位置,此時恰好是夕陽時分,城東城西的人家已升起裊裊青煙,只有這處靜如桃源。 天心月喜歡瓊花,廻光已在移花宮內試了一年,也未能種活一株揚州瓊。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便借著這次賀壽的機會順道瞧一瞧最好的揚州瓊花。 廻光心想:若是她實在種不活,便將這株連土帶根一起搶回去算了。 廻光踏上青草泥地,慢慢走近這株花。 她正欲抬手瞧個清凈,忽聽見了道童拿鑰匙開門的聲音。廻光的手捏了一枚錢,想著若是這孩子仍是不停休的聒噪,便讓他先閉上一會兒嘴。 可門是開了,傳來的卻不是道童聒噪的叫罵聲,而是一句怯生生的——“師、師父,您回來啦?!?/br> 觀主是個仙風道骨的老人,他先是頷首示意,接著一眼便看出了道童的緊張。院中尚未清掃,一日的灰塵落下,如今能將道童的腳印看得清清楚。道童的腳印雜亂無章,似是滿院亂跑——可觀主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徒弟從不是個愛動之人。 觀里來了別人,一個輕功好到連腳印都留不下,道童自然也攔不住的江湖人。 觀主問:“有人來觀花?” 道童低下了頭:“是,是。徒兒沒用,徒兒攔不住?!?/br> 觀主道:“莫說你,便是為師也攔不住?!彼聪蚝笤?,“無妨,想來也是愛花之人,這花本就是屬于天地,天觀得、地觀得,鳥兒看的,大黃小黑也看得,沒道理她看不得?!?/br> 廻光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她甩袖而出,冷笑道:“好你個老道士,竟拐著彎罵我?!?/br> 觀主見廻光如一陣風,轉眼便從園內至他身前。他眼中有驚訝,卻也不曾驚慌。 他向著廻光拱手行了一禮,不輕不重道:“觀人觀心,客人聽見什么,全賴于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和老道說了什么可沒什么太大的干系?!?/br> 廻光盯著這道士,忽然笑了,她說:“老道士不怕死嗎?” 觀主淡定回答:“當然怕?!?/br> 廻光冷嘲:“好沒骨氣的道士?!?/br> 隨著觀主一并而來的青年聽到了這里,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溫聲開口:“廻光宮主,你明知李道長沒有惡意,又何故為難于他?!?/br> 廻光看向了花滿樓,慢聲道:“我這算不上為難,你尚且沒見過我為難人的時候?!?/br> 李道長卻是道:“小老兒活得久,有關廻光宮主的傳聞還是知道一些。確實,若是我面前的是移花宮的宮主,區區一句譏諷,卻是當不得為難?!?/br> 廻光掃了一眼觀主,又看向了花滿樓:“你聽見他說的了?!?/br> 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他開口道:“那便請宮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先移步瓊花觀暫侯,可行?” 花滿樓長身玉立,廻光見他立于夕陽光暈中,竟比金蕊玉瓣的玉瓊花還要美些。江廻光頓了一瞬,抬步往觀中回,臨走前對花滿樓道:“第三枝的葉片有些枯黃,不像是缺水,你最好仔細看看?!?/br> 花滿樓聞言微訝,他也沒有去問廻光是如何猜出他此來是為治療瓊花樹,只是接受了廻光的提醒,道了謝,便匆匆隨著觀主去檢查瓊花的近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