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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著團圓、平安、喜慶。亂世之下,竟連素來冷漠的鎮撫司, 也學會了祝禱祈愿。 一個相熟的小旗很快出來, 告訴她, “陸大人已經出發去貴州了?!?/br> “貴州?”她不由摸了摸收在袖里的鐵券,“什么時候走的,元宵節還沒過就走了嗎?” “初六就走了?!蹦侨说?,“走得很急。說是那邊情況可能不太好,他得親自去看看,黃大人在那邊等他?!?/br> 然后,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捧著,“沈大人,這是陸大人給您留的信。說是您這幾天會過來找他,讓我親自交給您?!?/br> 青辰接過信,猶豫片刻便告辭了,“多謝?!?/br> 回到馬車上,她借著今日的最后一縷陽光,將信展開。此前,她好像沒見過陸慎云的字,這一回,算是初見了,一字一劃頗為剛正筆直,撲面而來都是那個人的氣息—— 我去趟貴州,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若三司會審判決不利,可拿著它去救宋越。一塊鐵牌子而已,救人要緊,不要猶豫。 卿萬事保重。 陸慎云 一月初六 * 一個月后的一天。 本來就不平靜的宮廷突然又起了波瀾。 據說是三法司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和證人口供,已向皇帝朱瑞稟明,馬上就可以開審了,請皇上裁奪審理的日子。 朱瑞通過太監黃珩回復,先將證據呈給他看一看——這種情況以往是不會出現的。天子既已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令三司會審,相應案子就應全權交予三法司,等三法司審理完結,自然會將結果呈報皇帝,屆時再由皇帝宣判,裁奪各人生死。 過了幾天,秉筆太監黃珩又將那些證據送回了三法司,說是傳皇上口諭:朕以為證據尚不充份,令再行搜政,待準備充份后再行審理。 刑部和都察院的兩部堂官不由面面相覷,想通過黃珩給朱瑞待句話——他們是三法司的堂官,自然知道什么情況下是證據充份的,這……已經不能更充份了。 可是黃珩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令小太監放下證據,轉身就走了。 他是懶得聽他們再胡扯——宋越是什么樣的人,但凡是在朝廷里有些時日的人都清楚的很,審理的結果竟是宋越聯合張茅貪污,而首輔大人只是犯了監管不利,導致糧倉被人放入糧食這樣的小錯,作偽證做出的這結果,連他都沒眼看。 況且,朱瑞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徐延是一定要拿下的,只這么一個小錯,倒叫天子怎么判?他若是要硬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面子上不好看啊。 兩部堂官隱約看懂了這層意思,可又有些拿不準,于是立刻報給了在牢獄里的徐延。徐延的臉立刻就凝上了一層霜。 他伺候皇帝二十多年了,別人或許看不懂朱瑞的意思,可他再清楚不過。 什么證據不足,不過是天子要放棄他徐家罷了。經此一事,天子的心意已經再清楚不過,他也該,徹底死心了。 是夜,徐延就寫了封信,讓刑部尚書帶給了兒子徐斯臨。 ——他們徐家,只剩最后一條路。 …… 大理寺羅大人受陸慎云和沈青辰的囑托,知道那群無法無天的人做了不利于對宋越的證供,還打算開審了,便立刻找機會通知了青辰。 兩人見面的時候,千步廊屋檐下的冰柱已經化了,只偶爾吹來的風依然攜帶著倒春的寒意。 他也不廢話,只開門見山言簡意賅:“刑部都察院兩部堂官,跟徐延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徐延要是倒了,他們也跑不了,于是干脆買通證人,偽造證據,現在若是開審,必會對宋閣老等人不利。到時候我一票對兩票,也是有心無力。再加上那張茅,就是一條垂死掙扎的毒蛇,死死咬著宋閣老不松口?!?/br> 青辰聽得心驚rou跳,面對著赤.裸裸罔顧律法和道德的現狀,有些喘不過氣來,“大人不是也在命人收集證據,就無法對抗那些人的信口雌黃嗎?” 他搖搖頭,“徐延經營多年,做事謹慎小心,若是能輕易得到他犯罪的證據,你的老師也不必出此下策……與他談話的時候他并未多說什么,大約也是知道,要自證清白很難。能犧牲自己拉徐延下馬,已是旁人做不來的事情了……我得回去了,你們商量商量,想想后路吧?!?/br> 羅大人走了,青辰漫步在千步廊上,滿腹心事。 今日的天空很藍,陽光明媚,千步廊上飄落了許多楊花,嫩綠的柳條也舒展著絲絳,她卻是一點賞春的心思也沒有。 徐黨這一群王八蛋,全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大壞蛋,沒有一個好人! 她正這般忿忿地想著,一抬眼,卻見到迎面走來了一個人。 他穿著跟她一樣的官袍烏紗,黑靴沉穩地踏上積雪消融的石板路,春日暖陽下,毛皮圍領上的臉熟悉而又陌生。 她立刻轉了個方向,提步就走,不欲與他相遇。他卻是三兩步就跨過來,叫了聲:“青辰……你等等?!?/br> 她遲疑了一會,站住,轉頭瞥他。 徐斯臨快走過來,潤了潤唇后道:“……有些日子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還有事,沒有功夫閑敘。抱歉?!?/br> “等等?!彼麚踝∷娜ヂ?,眉頭皺了皺,幽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別這樣。你這樣,我很難受?!?/br> “難受?”她淡淡地睨著他。 宋越被關在大理寺牢獄里,而他卻幫著徐延指使人做偽證。她一方面辛苦奔走,試圖幫上一點點忙,可他卻輕易化了解她所有的努力。 他為了救親爹,她無話可說??墒堑啦煌幌酁橹\,他還來找她干什么! “那又怎么樣呢?”青辰道,言辭里不無譏諷。 這個生死存亡的節骨眼,他來跟她說他難受?! “我知道……現在我們的立場不同?!彼p輕眨了下睫羽,桀驁的眉眼似乎有一絲愧意,“但我只是想救父親出來,原本并不想犧牲老師。但是,我沒有得選?!?/br> “我知道你沒得選?!彼?。 那是他的父親,他不能不救。他出生就姓徐,這個事實一輩子也改變不了。 她早知道的,他這條小溪,遲早有一天會匯入徐黨的大海,不管他愿不愿意。 “那你就別當了鬼還想當鐘馗!”她義憤填膺道,聲音甚至微微有些顫抖,“抱歉,我走了。道不同不相為謀?!?/br> 他伸手去拽她,俊逸的面容上眉頭微蹙,顯得有些無措,“青辰,你聽我說——” “啪!” 她甩開他的胳膊,反手卻給了他一巴掌。 這輩子,她從沒打過誰,這一巴掌,是為了他的老師打的。 “請你離我遠一點?!?/br> 她憤怒的背影,又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