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肯擱下毛筆，出去見段懷恪立在院中?！按蟾??！彼泻?，檐下擱著食盒，晌午弟子送的飯他忘了吃。

段懷恪拎來晚飯，說：“你餓著不吃，好歹喂喂驢啊?！?/br>
容落云一笑，踱至毛驢面前投喂谷草，摸著驢臉說道：“不好意思，叫你都餓瘦了?！闭f罷記起前幾日趕集，也不知那些災民情況如何。

段懷恪卻為此事而來，說：“城中乞丐日益增加，清晨赴約，河邊竟躺滿了休憩的災民，冷桑山后也有不少人棄尸?！?/br>
二人朝屋中走，容落云用飯，段懷恪描述城中情況。一番商議后，決定在山下施粥賑災，容落云閉門造車多日，說：“也該活動一下，我來安排?！?/br>
暫且定好，段懷恪回醉沉雅筑，臨走幫忙把毛驢牽回馬廄。摘下掛袋，發現里頭裝著一物，拿出是一把雙面紈扇。

容落云接過，暗道杜仲粗心，扇子丟了五日都沒來尋。他填飽肚子權當消食，執扇出了無名居，慢騰騰走到千機堂外，恰與cao練歸來的弟子照面。

如潮眾人身后，霍臨風高出一截，抱著劍緩步而來。抬眼看見容落云負手而立，五日未見竟瘦了些，他率先出聲：“宮主，找人嗎？”

容落云說：“找到了?！?/br>
霍臨風指指胸膛：“找我？”待旁人盡入千機堂，他走到容落云的一步外停下，竟有點期待地問，“宮主找我何事？”

容落云道：“今晚準備，明日辰時于冷桑山下施粥放糧，救濟災民?！?/br>
霍臨風心中暗驚，這人那日就大發善心，眼下竟還要施粥賑災？他盯著對方端詳，瞧稀罕似的，一時忘記答應。容落云叫他看得不自在，眉頭一皺：“你癔癥什么？”

霍臨風扯謊：“宮主貌似瘦了……”

容落云眉頭又舒開，除卻容端雨，鮮少有人先關心他變胖變瘦。他又吩咐：“布施點設在軍營旁，臊白一通狗官臭兵?！?/br>
一一應下，什么話都交代清了。

天色已晚，合該各回各家。

霍臨風卻察覺異常，容落云自始至終負著手，似乎拿著東西藏在身后。他走近半步，側身張望：“宮主，手里有什么？”

容落云揮出手：“你給小情兒買的扇子?！?/br>
那日心上人，如今小情兒，日后大概連“姘頭”都說得出?；襞R風一把接過，沖對方鬢邊猛地扇了扇，道：“這么漂亮的物件兒，扭捏藏著做甚？”

容落云罵道：“姑娘家的東西，本宮主嫌害臊?！闭f罷揚長而去。

霍臨風一聽，獸性大發時采花十數少女，風月場的座上賓，竟會因一把紈扇害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依他看來，容落云就算勾著肚兜招搖過市，也該是不知羞的。

對方的背影漸漸遠了，他邁入千機堂，著手準備明日布施。

子時，一隊弟子漏夜外出，于西乾嶺和鄰州買糧，天明時分第二隊弟子搭棚起灶，交接糧食即刻煮粥。第三隊則在城中巡邏，將餓殍運至后山掩埋。

三隊分頭行動，未及辰時已災民蜂擁，領粥的隊伍將軍營都堵死了?；襞R風cao勞一宿，遠遠地、打著哈欠觀望，忽聞粥香，一個女童怯生生地拽他衣角。

他蹲下：“小姑娘，有事兒嗎？”

女童捧著粥碗：“我弟弟埋了，謝謝恩人?！杯h顧四周，她有些喪氣，“另一位恩人在哪里，我們尋不到他?！?/br>
霍臨風恍然，這是那日巷中嚎啕的女童，打眼一瞧，少年摻著老翁，那日巷中的災民皆在。這些人在找容落云，意圖謝救命之恩。

他想，暫不提其他，容落云的確行了一樁善事。

待到午后，弟子換班輪值，霍臨風回不凡宮小憩片刻?；厍C堂前，他先去無名居匯報，途徑蓮池小沼放慢腳步，忽然換了路線。

無名居中，容落云獨立缸前喂魚，撒一點餌食，六條紅鯉歡快地擺尾。聽聞腳步聲，不抬頭，余光瞥見霍臨風負手走來。

霍臨風行至大缸另一邊，探身看魚，先看見水中容落云的倒影。容落云亦看見他的，撒食兒，好似砸他的臉面。

他稟報道：“宮主，都辦妥了?！?/br>
容落云“嗯”一聲，連句“辛苦”都吝于說。

霍臨風便主動：“弟子們奔波一夜累壞了?！鄙灶D則個，建設一番才咬牙撒出嬌來，“我……我也疲倦得很，肚腹還餓著?！?/br>
嘩啦，容落云將餌食撒盡，紅鯉擁擠在一側爭奪。他撩起袖子探手入水，涮了涮，掌心翻上掬水在手，朝霍臨風輕輕一潑。濕其俊臉，他笑道：“那還不回去休息，跟我消磨什么？”

冷水凈面，霍臨風陡然精神，邊退邊說：“那屬下告退?！?/br>
容落云終于察覺，那人負手來，負手去，身后顯然藏著東西?！鞍咽稚斐鰜??！彼?，繞過大缸欲一探究竟?；襞R風神情戲謔，退著躲著，戲謔演化為大笑。

碎石踩亂，喜鵲離巢，紅鯉迸水巴望。

容落云縱身飛掠，急急撲至對方身前，擒肩拽臂，將霍臨風一把掰了過去?；襞R風背對他，身后兩手攥著一束蓮花，有盛開的，有含苞的，一股子清香。

“摘給我的？”他怔怔地問。

霍臨風偏著頭：“嗯?！?/br>
他又問：“那你藏著做甚？”

霍臨風學舌：“初次送花，微微害臊?！彼衷讷I殷勤，又在口是心非地討好對方，可是耳后卻燙，連額角也跟著沁汗。

他負手晃晃，催對方接住。

容落云聽話地來接，手指蹭了他的。

這下不單是耳后，連面頰也紅了，霍臨風萬不肯回身，輕道“告辭”，直直地走出了無名居。

四下忽靜，容落云握著一束蓮花，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緩步至水缸邊，將蓮花一朵朵放入，飄散開，蕩起淡淡的漣漪。

這時水面倒影在笑……

是他撒下一陣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　　小霍：我送花我臉紅，但我直直地走出了無名居，我就沒彎。

第19章

戌時，巡值弟子換班，平日有十五人，今日銳減成七人。

容落云立在廊下點燈，點完提著一盞，不緊不慢地出了無名居。碰見巡來的隊伍，他主動道：“布施分散人手，你們當心些?！?/br>
弟子點頭稟報：“回宮主，杜仲師兄已另做安排，宮主放心?！?/br>
人手一張時刻表，從隊伍數量到每隊人數，再從輪值次數到交接時刻，幾乎全部更改一遍。眼前這隊減至七人，卻非人手緊張，而是將原隊伍一分為二，更分散、更全面地值崗。

容落云一番細查，看罷還給對方，問：“這張表何時排的？”

弟子回答：“昨夜需要調人外出，杜仲師兄連夜排的?！?/br>
弟子眾多，既要分人辦賑災之事，還牽動到宮中正常運作，這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