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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先帝,元和年間是什么樣的光景?李豐現在依然記得——先帝總覺得自己的帝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仰仗過這個又仰仗過那個,連軍權未能控在手里,哪怕顧家只剩個半大孩子,他卻依然任憑那要命的玄鐵虎符流傳在外,雞毛大的一點事都要問這個那個的意見,動輒懷柔講感情,養了一大幫國之蛀蟲,幾乎將武帝留下來的殷實家底敗了個干凈。李豐花了十年,依然沒能收拾完先帝留下來的爛攤子。李豐這兩年越發覺得自己力不從心了,他不想讓兒子陷入自己父親當年的窘境。可是眼下這個狀況,他又該相信誰呢?雁王嗎?雁王“不娶妻”“不生子”“愿為商鞅殉國祚”之類的話都是他自己說的,天下比這話說得好聽的還有好多,那些亂臣賊子證據確鑿的時候都還在痛哭流涕著說自己一身苦衷為國為民,李豐固然一時能被他打動,可漫長的時間總能讓他冷靜下來。李豐眼下護著長庚,是因為他也看到了這段改革的價值,雁王有一點說得對,制度與規則才是最重要的,無論雁王想改成什么樣,這個千瘡百孔的社稷確實是在向好發展的,李豐希望借雁王的手將前朝沉疴徹底清除干凈,將來給太子留下一個清明人世。然而同時,他也絕不可能將柔弱的兒子交到這個殺伐決斷的弟弟手里,倘若他有一天要追隨先帝而去,那他要料理的第一個人是雁王,第二個就是顧昀。“不去了,回宮,明天早晨再召,等天亮,你讓太子過來一趟?!崩钬S忽然沒頭沒腦地吩咐道。內侍莫名其妙,不知道方才還在說趙氏的事,怎么皇上沉默了一會又扯到了太子身上。“還有,”李豐又道,“我帶回來的那封折子呢?拿來我看看?!?/br>那奏折是徐令寫的,關于改革國子學的一個章程,想法不太成熟,甚至有點稚嫩,不過沒關系,可以丟給軍機處去協調完善,滿朝都在鬧著要殺人砍頭嚴懲科舉舞弊,也只有那么幾個書生還能想起往后的事。如果可以,李豐也像個尋常父親一樣,希望能給年幼的兒子多幾年庇護,盡可以讓他在后宮玩草蟲子,可是誰知道這個風云際會的時代馬上還會發生什么事呢?第二天清晨,兩江前線大捷的消息當頭砸來,各方勢力都還沒來得及對這突如其來的結果做出反應。李豐第一次立場明確地在大朝會上強硬推行了兩條新政:第一,同意軍機處關于廢除烽火票,改鑄幣政策的“隆安新政”。第二,原則上同意兩院徐令等人聯名要求改革國子學的章程,其中不完善處,令軍機處牽頭,著禮部國子監與兩院協同修訂。同時,李豐在大殿上將江充與靈樞院一起拎出來斥責了一頓,要求立刻加速九省舞弊案的調查進度,所有涉案之人不論出身,一概嚴懲不貸,并責令靈樞院馬上擬章程將京城到江南的蒸汽鐵軌線打開,絕不能給西洋人喘息的余地,不能浪費這次勝利,他們必須一鼓作氣地贏下去。而臨下朝的時候,李豐宣布了自己最后的決定——十一歲的太子即將臨朝聽政。第124章終局(上)這是態度曖昧的隆安皇帝第一次在大朝會上鮮明地表達自己破舊立新的立場,事先并未與任何人透露過半個字,不光是方欽一黨,就連軍機處眾人也是十二分莫名。江充隱晦地看了雁王一眼,心道:“吾皇吃錯藥了嗎?”長庚臉上毫無異色,第一時間站出來不咸不淡地拍了個馬屁,他雖然玩弄權術,卻天生自帶一股化外之人的仙氣,連拍馬屁的姿勢都顯得十分寵辱不驚,全然是跟李豐串通一致的模樣。當時便有人臉色變了。李豐心里有數,知道雁王有意借自己的勢,而滿朝文武在各懷鬼胎,然而這并不要緊,他可以給雁王搭臺階,也可以給任何一個人搭臺階。這回李豐用兩道政令便將軍機處推到了風口浪尖處,就想看看,那些拿先帝丹書鐵劵說事的,奈不奈何得了這位半路出家、一輩子就叫過一聲“父皇”的雁王。這日京華又注定是個不眠夜。軍機處里,江充對長庚悄聲道:“王爺,怎么辦,咱們按著原計劃來嗎?”長庚毫不猶豫道:“趁熱打鐵?!?/br>江充深深地看了長庚一眼,又問道:“王爺,倘若逼得太緊,他們狗急跳墻了怎么辦?”長庚轉頭看向他,意味深長道:“我怕的是他們不跳,寒石兄,你知道我這輩子學過的最有用的一句話是什么嗎?”江充憑空聽出了一點心驚rou跳的味道。長庚道:“臨到陣前,誰不想死誰先死?!?/br>長庚離開軍機處回家的路上,剛好碰上了方欽的車駕,他便對霍鄲吩咐道:“讓方大人先過去吧?!?/br>霍鄲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跑回來回報道:“王爺,方大人說他不敢失禮,已經將路讓開了?!?/br>長庚挑開車簾,彬彬有禮地沖方欽拱拱手,兩人一團和氣地擦肩而過,好像并沒有要你死我活過。長庚靠在馬車上,心想倘若自己與方欽易地而處,好歹會忍過這一時風頭,等到朝中新貴們迅雷不及掩耳地占領交通財政,在他們根基不穩又擴張過快的時候推上一把,到時候悶不做聲地等著李豐出手就對了——這滿朝蛛網似的王公貴族,到處都是故事,到處都有勢力,倘若肯徐徐圖之,等到戰后,有的是復辟舊制的機會。長庚還知道以方欽的穩妥,心里肯定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哪怕拽著大家一起走鋼絲,也絕不能讓他心平氣和地等到這個機會。方欽一直目送著雁王車駕走遠,才吩咐家人繼續走,周遭暮色四合,黃昏緩緩滑入漫漫長夜,他似乎隱約看見了那脈絡一般的大勢,滔滔逝水似的從他面前奔流而過。然而他無力阻攔,他腳下踩著的萬里長堤是沙爍堆成的,看似威武雄壯,實際無從借力,是無邊世情在與他相悖。回到方府,府上照例已經有客人在等,方大學士顧不上修仙求道,在前廳親自接待。方欽一進門,眾人都站起來,神色各異地看著他。方欽心里又有種不祥的預感:“爹,怎么了?”方大學士面沉似水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