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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他卻仿佛怎么也走不到頭。他前進一些,顧昀便要退后一些。長庚不管不顧地轉身一把抓起別在床頭的汽燈,瘋狂地擰起上面的機關,汽燈發出幾聲爆鳴聲,突然一下亮了,屋里大熾,長庚不顧燈光刺眼,惶急地轉向顧昀,卻見站在窗邊的人面白如紙,帶著不似活人的灰敗,兩行血跡順著他的嘴角和眼角朱砂痣淌下來。那汽燈“啪”一聲又滅了。顧昀低低地嘆道:“我不能見光,你點它做什么……長庚,我這就走了?!?/br>“不能見光”是什么意思?長庚當場差點瘋了,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拼命伸手一抓,卻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玄甲。長庚嘶聲道:“你站住,你要去什么地方!顧子熹!”“去該去之地?!鳖欔赖穆曇衾飵С鲂├湟?,“你如今羽翼已豐,巧取臨淵閣,豪奪李家江山,天下風云際會皆在掌中,何等手段?李豐不就死在你手上了么?我久留無益,特來告別?!?/br>長庚惶急道:“不,等等,我沒有……”他直覺想反駁自己沒有,可是話到嘴邊說不出來,心里一陣糊涂,感覺顧昀所說的事好像又確實是自己干的。顧昀冷冷地說道:“我受先帝所托,將你從雁回小鎮接回來,一直照顧你到成人,指望你即便不是個經天緯地的棟梁之才,起碼是個人品端正、光風霽月的好人,你又是怎么做的?”初夏夜里,長庚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我依先帝旨意照顧到你長大,卻沒料到養大的是條中山之狼?!鳖欔牢⑽@了口氣,“大梁自太/祖開國至今,兩百年了,本以為能千秋萬代,誰知傳國玉璽毀在我這一輩手上……”長庚想狠狠地抓住他,或是大哭大叫一番,然而整個人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樣,只能木然地看著顧昀輕飄飄地一轉身,撂下一句:“顧某九泉之下請罪去了,不必再見?!?/br>隨后他竟穿墻而過,憑空消失了,打開的窗戶空蕩蕩的,長庚一時間五內俱焚,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心跳如雷,足足三息,他方才回過神來,緩緩將胸中一口郁結之氣吐出,后知后覺地明白起來——那只是個逼真的噩夢。不知是喝酒的緣故還是什么,他的頭一抽一抽的疼,四肢發酸,睡了一宿比沒睡還累。暗自平靜了片刻,長庚正打算起來喝口水,再閉目養神一會,誰知剛把自己撐起來,驀地看見窗邊木椅上有一團黑影,來人吐息極輕緩悠長,顯然是個高手,乃至于長庚方才被自己心跳鼓噪聲所震,居然一時沒有察覺。他本能地喝道:“誰?”那人低低地笑道:“你在我床上干什么?”再沒有比這再大的驚嚇了,長庚本來就沒從噩夢里醒過神來,當時胳膊肘一軟,直接摔回到床上,顧昀那破床從床板到枕頭無處不硬,這一撞非同小可,縝密冷靜的雁親王險些被一個枕頭給撞暈過去。顧昀嚇了一跳,忙躥到床邊扶他起來。他將沈易與一干親兵全甩在身后,自己提前了兩天趕回來,本打算休整一宿明天早晨去嚇長庚一跳,誰知進門一看,發現床被某人占了。他從陳姑娘那知道長庚睡眠不好,本就難入眠,睡著了也很容易被驚動,便沒舍得叫醒他。“撞哪了?唉,我看看,”顧昀莫名其妙,說道,“你鳩占鵲巢行徑雖然十分惡劣,但我也沒說什么呀,干嘛跟見了鬼似的……說,背著我干了什么好事?”長庚顫抖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這回抓住的是人溫熱的體溫,這點溫度剛讓他緩過一口氣來。顧昀發現長庚情緒有點不穩,便想說幾句閑話緩和一下,于是道:“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提前兩天趕回來的?”長庚的臉色當時就變了。顧昀那烏鴉嘴接著說:“想你了,我自己一個人快馬加鞭……”長庚厲聲喝道:“別說!”他這一嗓子實在太慘烈,顧昀一頓,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長庚,怎么了?”邊說,他邊順手去摸床頭的汽燈。可是就這么輕輕一擰,那汽燈亂七八糟地跳了兩下,隨后“啪”一聲沒動靜了,居然壞了。一瞬間,現實和噩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巧合交疊在一起,長庚嘶啞地低聲慘叫了一聲,四肢隱約的酸痛潮水似的涌進他心里,化成了十萬八千種森嚴可怖的幻象,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便將他囫圇個地吞了下去。第78章憂怖顧昀其實見過烏爾骨發作,只是那時候他還被蒙在鼓里,恰好長庚也不是很嚴重,便一直誤當成走火入魔,還從未見過這番光景。長庚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渾身肌rou緊繃得堅硬如鐵,不多時便劇烈地顫抖起來,好像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而且力大驚人,顧昀居然一脫手沒按住他。長庚猛地甩脫他的手,十指如鷹爪,狠狠地抓向自己,顧昀當然不能看著他自殘,伸手格住他的胳膊,低喝道:“長庚!”他的聲音似乎給長庚帶來了一線清明,然而也只是讓他停頓了片刻而已。那懸在床頭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汽燈在“嘎吱嘎吱”地響了一會后,終于緩緩地倒著氣又亮了起來,光線昏黃而不穩,時明時滅地照亮了長庚那雙如血的眼睛。顧昀吃了一驚——只見長庚臉色和嘴唇都是慘白,好像渾身的血色都籠了那雙眼睛里,而原本正常的雙目中竟隱約現了重瞳。真像一尊傳說中的邪神。顧昀從陳姑娘嘴里聽說“烏爾骨”,當時只覺得心疼,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其實并沒怎么信,直至此時,一股涼氣才順著他的后脊緩緩地爬上來,長庚那雙無悲無喜、血氣翻滾的眼睛,居然讓這身經百戰的將軍突然遍體生寒。兩人目光相抵,顧昀忽然有種在荒郊野外遇上野獸的錯覺,他一時沒敢移開視線,緩緩地攤開空無一物的手,試探著伸向長庚,長庚沒有躲,甚至在那溫暖的掌心貼上他臉側的一瞬間,微微低下頭,神色漠然地在顧昀手上蹭了一下。顧昀膽戰心驚地低聲問道:“還知道我是誰嗎?”長庚垂下那雙比普通中原人更濃密些的眼睫,低低地叫了一聲:“……子熹?!?/br>還能認識人就好,顧昀沒留神他語氣中的異樣,先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