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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油污與風塵的旗子與獸皮一同獵獵抖動,長天蒼青,后土玄黃,而密草深處,有千軍萬馬。寒鐵與機械轟鳴中,突然傳來了一段沙啞繾綣的歌聲。“最潔凈的精靈,天風也要親吻她的裙角,眾生唱和俯首,跪在她歌舞的地方,來年有成群的牛羊,有草木茂茂豐潤,鮮花成毯,鋪到天山盡頭,來年有長生的天與常綠的草啊,野兔出洞了,野馬緩緩歸——”一晃已經五六年,當時一腔激憤下貿然直逼雁回鎮的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已經繼承了十八部,成了真正的狼王,關外的西北風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如刀割的痕跡,幾千個日夜反復雕琢他的面容,仇恨與怨念反復浸泡著他的骨頭。如今,他兩鬢斑白,目中兇光一絲不露地內斂入心,遼闊曠遠的歌聲也早已經蒙塵,哼唱不過兩句,依稀是舊詞舊曲,聲音卻已經沙啞不堪。他舉起腰間酒壺,和著壺嘴的鐵銹味灌了一口濁酒,面部緊繃地盯著遠處飛來的一條影子,那與獵鷹同行的黑影轉瞬到了近前,竟是一部鷹甲,比玄鷹更大、甲胄更猙獰,往來呼嘯帶著尖銳的鳴叫,落在現任狼王面前,雙手遞上了一把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金色小劍。加萊熒惑伸手將那支小小的金劍拿起,將酒淋在了上面,原本光滑的箭桿上竟緩緩地顯露了一行十八部落的文字,卷曲修長的字跡綿延在烈酒之下,寫的是“請狼王先行一步”。加萊熒惑深吸了一口氣,本以為終于到了這一刻,自己會滿心狂喜。然而沒有,他才發現,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仇恨已經快要將他掏空了,哪怕翻盤在即,他也忘記了該如何歡笑,現任的狼王仰望著頭頂長天,陽光讓他有些眩暈,像是無數雙死者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著他。“到時候了?!彼麕撞豢陕劦剌p聲道,在千軍萬馬的鴉雀無聲中抬起一只手。繼而狠狠放下。灰狼引頸長嚎,奔騰而下,爪牙向南。終年蒼翠不去,暖風嗚咽的南洋諸島——是夜,寧靜而簡陋的港口中緩緩駛入一艘通體純黑的大船,尚未停穩,一群披甲執銳者已經自打開的艙門奔出,無人的小島上突然燈火通明起來,巨大的礁石群中竟有連片的戰甲,被微末的火光映照得面目猙獰,像一群不祥的陰兵。重甲之中,有一個巨大的行軍圖,包裹著南疆大山中掘地三尺的密道,顧昀曾經派人挖開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最后,是原本風平浪靜的東?!?/br>帶長刀的東瀛武士與蛇一樣的忍者們打扮成沿海倭寇,小心翼翼地劃小船從大海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過,以奇怪的手勢互相通信。他們螞蟻似的從四面八方緩緩聚攏,碼頭上平時流水似的貨船也挨個撤出大梁海港,悄然轉向了東瀛諸島的方向。一聲漫長的汽笛極具穿透力地在無邊大洋上響起。“商船”逐漸匯聚成列,整隊成橫平豎直的模樣,秩序儼然,隨著他們離開江南水軍巡航范圍,為首的商船上驀地換下了原來的商隊旗幟,西洋教皇森嚴厚重的戰旗橫陳與滄海面上,覆下好大一片陰影。換旗似乎是一個可怕的信號,一條條巨大的“商船”開始解體,粉飾太平的表面殼脫落海中,露出下面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孔,這竟是一種從未面世過的“海蛟”,它們小而怪異,能被包在普通商船中,船速快如閃電,分海而過時,簡直如同撕開疾風的海怪。群怪隨著旗語散開,隨后,一個巨大的黑影自水面以下緩緩地升上來。原本平靜的海面涌起了小山一般的波濤,那是個無與倫比的、仿佛巨章一般的怪物,頂破海面,露出詭譎的“頭”,頭頂無數條“吸盤”上黏著數以千計的海蛟與戰船,整裝待發,那高聳入云的立柱里全是紫流金,厚重的鐵板殼在無數相咬的齒輪下輾轉打開,連排的大小炮筒像無數險惡的眼睛,扭轉時竟無一絲凝滯。這巨型海怪的甲板上,至少能放下十來條大梁海蛟。艙門緩緩打開,一條漆黑的階梯舌頭憑空垂下來,兩排帶著古怪小帽的西洋海軍魚貫而出,漆黑的艙門中綻開一把黑傘,先支了起來,遮住上面落下來的海水,顧昀曾經在皇宮中遭遇過的白發西洋男子一低頭,泰然自若地走到傘下。旁邊替他撐傘的人落后半步走出來,儼然就是當年坑了南疆群匪的“雅先生”。第57章國難“陛下這下能放心了?!毖畔壬焓址鲎∧俏话装l男子,原來這位曾經多次來往大梁、自稱使者的人,居然就是教皇本人。雅先生:“雖然中間出了無數的偏差,但最后的結果好歹沒有浪費您耗在這里的時間和精力?!?/br>教皇注視著滄海洋面上猙獰的海怪群,臉上是無悲無喜的寧靜,好像非但不怎么歡欣,還掛著幾分說不出的悲憫憂郁。“說結果還太早?!苯袒收f,“命運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一個人的命運尚且無從預測,何況一個國家?那大概是只有神才知道事了?!?/br>雅先生:“比如加萊熒惑那個蠢貨居然沒忍住,提前將那件事透露給了顧昀嗎?”加萊熒惑太恨顧昀這個最后的顧家人了,他的整個生命里除了這一點憎恨之外再沒剩下什么,早就拋下了狼王的尊嚴,成了一條瘋狗,毫無大局觀,在他看來,只要能打擊顧昀,破壞誰的部署都全不在乎。偏偏他們沒有辦法不和這條瘋狗合作,十八部與中原之間世代糾纏的仇怨太深邃了,神女當年留在京城里隱而不發的勢力也太重要了。“我真佩服那個顧昀,”雅先生嘆了口氣,“如果我是他,還不一定會做出什么事來,他卻居然悄無聲息地把那些事處理了,否則我們今天翻出來的事實,絕對比現在更瘋狂,各地駐軍說不定已經……他們管那個叫什么?‘清君側’嗎?”教皇:“效果不太理想,不過沒辦法,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雅克,我們所有人都是困獸,都在找一條活路,不是吞噬別人就是被人吞噬,無數雙眼睛都正盯著這只巨大豐美的食草動物,我們必須先行一步,否則三五年后,我們不一定還有一戰之力?!?/br>雅先生望向茫茫的海面,遠近都是水,海天一色,他不解道:“陛下,如果這只是一只食草動物,我們為什么要這樣處心積慮地拔去它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