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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吊在半空,像是懸著一把劍,隨時準備將拉鋸雙方中的一方砸個頭破血流。又是一年秋涼,距離當年江南蛟禍已經過了四年,魏王尸骨已寒,此事成了過期的談資,再沒人提起了。蜀中官道旁邊有一家名叫杏花村的小酒肆——據說遍布大梁全境中最多的村名就是“杏花村”,凡是支個棚子當壚賣酒的,十處有八處都叫“杏花村”。一個年輕人輕輕地掀門簾入內。他年不過弱冠,一身舊長袍,窮書生打扮,可那模樣長得真是俊俏,俊俏得近乎凌厲——高鼻梁,鬢如刀裁,雙眼微陷,目似寒星,卻偏偏不讓人覺得咄咄逼人,自帶一身溫潤如玉的氣派,第一眼能讓人眼前一亮,看得久了也不厭倦,反而能品出一點說不出的恬淡疏闊來。酒肆很小,狗大了進門都要彎腰,內里更是只有兩張桌子,今日已經坐滿了。掌柜的也身兼店小二和賬房先生兩職,正無所事事地撥弄算盤,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這年輕人吸引,暗贊一聲好俊,拱手道:“這位客官,對不住了,您來得不巧,已經沒地方坐了,往前五里大約還有個落腳的地方,要么您上那看看?”書生好脾氣道:“我途徑此地有些口渴,勞煩掌柜替我灌一壺好酒,不消坐的?!?/br>掌柜的接過他的酒壺,一開蓋,便有殘酒味翻涌而出:“竹葉青,好嘞?!?/br>旁邊桌上的客人主動招呼道:“那位公子,請來這里歇腳,給你騰個地方?!?/br>書生也不推辭,拱手道謝。還不待他坐定,就聽見旁邊一桌上有人說道:“吵什么?我看今上就好得很,做皇帝的,大權在握有什么不對?說句不恭敬的,難不成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管,不是吃齋念佛就是與宮人廝混的那位,便是好皇帝了嗎?”書生沒料到酒肆之中也有坐觀天下大事的,抬眼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挽著褲腿的年長漢子,手部粗大,指縫間還沾著一年火機油,看樣子,可能是個低等的長臂師。旁邊立刻有個老農模樣的附和道:“可不是,你看如今米價,自我朝伊始,見過更便宜的嗎?”那長臂師見自己有擁躉,更加得意了,大放厥詞道:“我前日進城,聽一幫書院的學生論道,說到擊鼓令,有那嘴上沒毛的后生大放厥詞,竟說皇上這是削弱我大梁邊防戰力,真是紙上談兵,可笑得很了!魏王造反的事沒看見嗎?這些統帥們天高皇帝遠,倘若生了異心,皇上江山穩不穩不說,還不是咱們這些老百姓倒霉?我聽人說,兵部這么轄制,到時候軍費不知要少多少呢,民間也不必背那許多的稅了,難道不是好事?”此言一出,酒肆中磕牙的眾人紛紛點頭,招呼書生坐下的老者也開了腔,說道:“安定侯還沒跳出來反對呢,別人倒是先替人家炸了鍋?!?/br>書生原本沒怎么在意,聽了“安定侯”三個字,下意識地一抬頭,脫口問道:“與安定侯有什么關系?”那老者笑道:“公子這就不明白了,此次皇上看似未動玄鐵營,實際卻是分了安定侯手上的兵權——你想啊,若是往后四方將士,只有擊鼓令可以調動,那么安定侯手中的玄鐵虎符怎么說?沒有擊鼓令而用兵者以謀反論,那么倘若兵部不給擊鼓令,五大統帥是聽兵部的,還是聽侯爺的?”書生笑道:“原來如此,學生受教?!?/br>說完,他見掌柜的打好了酒,便不再聽這些鄉野村民們胡說八道,客客氣氣地給與他讓座的老者道了謝,放下酒錢離開了。他方才出了酒肆,便見方才空無一人的地方,有個人已經等在了那里,也不說話,見了那窮書生似乎有點尷尬,利利索索地行了個禮,便站在一邊當壁畫。書生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心道:“追來得越來越快了?!?/br>這“書生”正是長庚,四年前跟顧昀吵了一架后,被玄鷹一路“護送”回了京城。推拒了皇帝諸多嘉獎,長庚足足嘗試了半年,每天都在和侯府家將過招,最后終于成功逃出了安定侯府。顧昀派人追了他幾次,雙方痛苦地拉鋸了整整一年,后來顧昀見那孩子實在好像一只關不住、熬不出的幼鷹,只好妥協,由他去了。只是長庚走到哪都會遇到幾個神出鬼沒的玄鐵營侍衛便裝跟著他。再后來,長庚在了然和尚的引薦下,拜在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民間高手門下,跟著師父過上了神出鬼沒的日子,走遍河山各地與無人去處,一度甩脫了玄鐵營。不過每次在驛站附近出現,又會被重新盯上,他才剛一入蜀中,這位小將士便等著他了。只是如今的長庚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腔無所適從、滿腹倔強的少年了。他徑自牽馬走到那人面前,和顏悅色道:“辛苦這位兄弟了,我義父可好?”小將士有些訥于言語,沒料到長庚會過來找他搭話,手足無措地回道:“殿……少爺,主人一切都好,說要是年底邊境平穩,就回家過年?!?/br>“好,那我過兩天就啟程回京?!遍L庚聽了點點頭,看不出有多欣喜,也看不出有多勉強,說著,將剛打滿的酒壺遞了過去,“一路辛苦,兄弟喝口酒暖暖吧?!?/br>小將士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突然出現很礙人眼,不料長庚非但沒有急,還和顏悅色地請他喝酒,一時間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敢用自己的嘴碰壺嘴,戰戰兢兢地隔空喝了一口,一滴也沒敢灑出來,雙手還了回去,替長庚牽好馬。長庚:“春天的時候我其實到西北去過一趟,只是義父軍務繁忙,便沒露面煩他,古絲路真是繁華,一堆瀚海黃沙之地,竟也能變得摩肩接踵,走遍大梁全境,比那里再繁華的地方不多了?!?/br>小將士看看遠近無人,低聲道:“有大帥坐鎮,這幾年沙匪漸漸銷聲匿跡,很多人在古絲路口定居做生意,各地的小玩意都有,大帥說殿下要是有什么心愛的東西,頭年他回京給您帶回去?!?/br>長庚頓了頓,淡淡地說道:“人回來就好?!?/br>小將士聽不出他這話里的意味深長,以為他只是隨口客套。久居軍中的人,也不會湊趣拍馬屁,便老老實實地沉默了下來。長庚神色如常地走在蜀中官道上,胸口卻有一點發燙,他本以為離別如水,一捧潑上去,什么朱砂藤黃、蔥綠赭石也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