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5
里照顧,親自賜字“子熹”,多次對文武百官說過“子熹如朕親弟”,令太子私下見了,也要尊其為“皇叔”。叔還是嬸倒都是虛名,不太要緊,要緊的是當年顧昀這小小的男孩身后,安定侯一系的大梁兵權。老侯爺舊部仍在,倘若顧昀在元和帝那里有什么不好,皇上的江山能不能坐穩還兩說。元和皇帝趁顧昀年幼,用了十年的時間削弱安定侯舊部,玄鐵營在這種軟刀子下幾乎不復存在??上怂悴蝗缣焖?,西域邊防吃緊,外敵來犯,接連派了三個主帥,不是老了就是飯桶,隱隱出現重文輕武之勢的大梁朝中歌舞升平慣了,居然沒有一個拿得動刀兵的男人。沉寂多年的靈樞院突然集體上書請愿,要求重啟玄鐵營。被皇帝磨礪了十年的廢銅爛鐵就差一口氣,終于還是沒死絕,在顧昀手中起死回生。顧昀對皇上的感情很復雜。一方面,老侯爺與公主過世后,是皇上撫養他長大的,元和皇帝給了他父母都沒有給過的溫情。公主可不是深宅婦人,那是個橫刀立馬的女巾幗,單是她能活到出嫁,沒被天煞孤星的爹克死,就可見其是個真英雄了。顧昀天生兩個爹,不知道慈母長什么樣,他路還走不穩當的時候,就被那不靠譜的兩口子帶上過北疆戰場,餐風飲露吃沙子長大,平生所遇的一點嬌慣與柔軟、風雅與斯文,算來全來自于元和皇帝。另一方面,元和帝性情柔弱,年輕時,他這種柔弱勉強能說是“多情仁義”,上了年紀后,就完全是“昏聵無能”了。他老人家一天到晚不想著怎么強國興邦、開疆拓土,就知道惦記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的皇權,不是在臣子間弄權玩平衡術,就是沒事給顧昀添堵,變著花樣地寒將士們的心。一邊是無微不至的愛護,一邊是無微不至的掣肘,顧昀被他兩個“無微不至”卡在中間,真是寧可在邊關吃沙子。沈易意味深長地說道:“月滿則虧,過猶不及,大帥,古人有訓,功高不可震主。四境之鄰全讓你揍了個遍,下一步是不是就該造反了?當然,你不是這么想的,但是皇上怎么想,可就不好說了?!?/br>顧昀漠然道:“我封侯‘安定’,就是為大梁打仗的,其他的事不歸我管?!?/br>沈易張了張嘴。顧昀截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必說了?!?/br>兩人多年搭檔,一個眼神已經足以溝通意思,這對話乍一聽讓人摸不著頭腦——沈易當然不是想和顧昀討論當今皇上,老皇帝病病歪歪,一把年紀,這回急招顧昀回宮,大概也快歸西了。他說的當然是未來的新皇。不算長庚這個流落在外的,今上膝下有二子,太子自小熟讀經史,是個穩妥人,但和當今一樣,他同樣重文輕武,不贊成大量擴軍充甲,認為有傷天和民生。反倒是二皇子野心勃勃,入過行伍,一身想要開疆拓土的血性。對于他們這些武將來說,孰優孰劣根本不必說。顧昀臉色微沉。沈易知道,自己若是識趣,就應該馬上閉嘴,卻依然忍不住搶道:“大帥,只要你一個態度,哪怕只是默許……”顧昀看了他一眼,目光像兩把凝著殺意的割風刃,沈易心口一滯,話音立刻接不上了。顧昀一字一頓地森然道:“抵京后,三部在九門外待命,有想趁著皇上龍體不適、渾水摸魚之徒,無論是誰,一律就地處決,聽清楚了嗎?”沈易臉色微微泛白,良久,才低聲道:“……是?!?/br>兩人各自沉默了片刻,顧昀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突然說道:“我不是沖你?!?/br>沈易勉強笑了一下。“元和十三年,我過得最痛苦的一個年,公主和老侯爺都不在,你也被接回沈家了,我那時近乎失明,耳朵聽不清,”顧昀低聲道,“那天外面下著大雪,冷得要死,我抱著老侯爺的劍躲在屋門后不肯讓人靠近。是皇上領著三皇子悄悄來到了我家院里,他堂堂九五之尊,在大雪里站了小半個時辰,才把我哄出來,他在我手心寫字,還指揮內侍們給我們倆堆了個雪人。三皇子……阿晏,比我還小一歲,靦腆得像個小姑娘,總是笑,我怎么混賬他都不生氣……”顧昀說到這里,話音頓住了。三皇子九歲上就夭折了。沈易:“皇上是個難得的多情人?!?/br>可惜多情當不了好皇帝。顧昀沒接這個話茬,抬頭望向不遠處,長庚騎在馬上,側頭和坐在車上的葛胖了句什么,葛胖小露出個憨態可掬的小胖腦袋,嘻嘻哈哈地應著。長庚若有所感,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顧昀的目光,那少年的神色驟然不自在了起來,憤憤地扭回了頭去。顧昀道:“這小子長得和他那蠻人娘一模一樣,性子卻像皇上,我有時候總是恍惚覺得,若是阿晏能平安長大,也該是這個樣子?!?/br>沈易閉了嘴,意識到自己無論說什么都是沒用的。長庚聽不見顧昀和沈易說什么,但總覺得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又是在擠兌自己,簡直如芒在背,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顧昀一眼,發現他居然縱馬過來了。這是還沒完了嗎?長庚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當即一夾馬腹,往前跑去,不料跑過了頭,到了押送蠻人世子的囚車附近。天狼世子的目光如附骨之疽,怨恨入骨,長庚看見他就覺得心里不舒服,便一勒韁繩,打算離他遠點。誰知就在這時,蠻人吃人的目光越過長庚,落在了他身后,突兀地一咧嘴:“顧昀,億萬亡魂看著你呢?!?/br>他聲如同銹跡斑斑的鐵片刮過瓷盤,鬼氣森森,讓人汗毛倒豎,長庚的馬不安地嘶鳴一聲,慌亂地踱起步來。“我族徘徊不去的幽靈看著你呢,埋在地下的鐵甲殘骸看著你呢,哈哈哈哈……我長生天無限神力賜你不祥,你必碎尸于我族刀下,死后受百鬼撕咬萬萬年不得解脫……”蠻人世子扭曲的臉與秀娘染血的嘴角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長庚從發梢一直涼到了腳背,如墮冰窟,他突然怒喝一聲,抬手拔/出腰間佩劍,要把蠻人世子的腦袋砍成個爛冬瓜。可那劍未完全拔/出,已被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推了回去。顧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溜達到了他身邊,不耐煩地掃了神神叨叨的蠻人世子一眼:“您那無限神力怎么不省著點用,保佑貴部雄霸天下、萬壽無疆呢?”說著,他隨手拉過長庚的韁繩,側頭看了臉色慘白的少年一眼,笑道:“真信???唉,他們嚇唬小孩是挺有一套的,在這方面至少領先了我大梁十多年。階下囚有什么好看的?走,上那邊玩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