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夜來風急,拒收戰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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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傳來車夫揚鞭吆喝之聲,隨即車輪轆轆起行,半昏半暗的車內,錦簾揚動間,外頭的亮光散落幾絲入內,叫里頭亮起些許,坐在那里的人不是顧廷燁又是誰。 車中出奇的靜,他身形微傾,緩緩道:“姑母,多日不見了?!?/br> 楊姑老做夢也想不到他會于此處出現,大驚之下僵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聲質問道:“你在此作甚!” 顧廷燁并不就此作答,卻悠悠然的另作他言:“當年宣門侯嫁女,可謂京師盛況;平寧郡主出閣,襄陽侯更是隨嫁無數,夫人艷羨也是難免?!?/br> 楊姑老的眼皮猛然一跳,直看顧廷燁——她從夫人處出來尚不足半盞茶功夫呢!她沉聲道:“好靈通的耳目,今時果非往日了?!?/br> 顧廷燁似絲毫不以為意,微笑道:“約十幾年前,宣門侯奉旨鎮守西北延同州,不料受了西戎重兵突襲,時城中只幾千殘兵,救援不及,眼看城破之時,宣門侯父四人就要殉城,鄰城大族芮氏得了信,致仕在家的芮老督軍耿直,當即遣了族中弟及家丁府兵來救,終撐到援軍到解圍。宣門侯一家得保,可憐芮老尚書滿堂兒孫,只剩一庶出幼?!?/br> 說完這些,他便不再繼續,只定定看著楊姑老,目中似有輕嘲。楊姑老胸中氣憤涌上,卻又不便發脾氣,當年之事她如何不知,所以適才方與夫人那般口氣。 顧廷燁對這幅表情十分滿意,這才又慢悠悠的:“后宣門侯回京,便將嫡出幺女嫁于芮家小公,半數上的家產盡數做了陪嫁。不知韓駙馬家于顧氏是否也有如此深恩厚德?” 楊姑老臉色都發黑了,牙齒發出輕微的切格聲,依舊不出聲,做非暴力不抵抗狀。 “至于平寧郡主出閣……”顧廷燁笑了笑,“當時侄年紀還小,只記得這門親事還是楊家老君親自做的保媒,姑母也帶幾位表兄去吃過酒的,難道不知其中干系?” 楊姑老依舊用沉默對抗,拒絕交流。顧廷燁漸漸斂去微笑,肅然冷聲道:“姑母倒是改了性,這般心平氣和,想來夫人定是下足了‘功夫’的?!?/br> 楊姑老本就性烈,忍耐不住的高聲道:“你不用激我!我這把年紀了,連重孫都快有了,不怕你攀污四。你只說,你到底要如何!” “不要如何,不過要姑母一句話?!鳖櫷钫Z氣淡然,便如無形的手掌按壓著對方,隱然威勢,楊姑老忍了又忍,重重呼吸幾次才道:“……沒錯,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我已說過她了。倘若她不改,這門親事我是斷不會插手的!如何,你可滿意了?” 這話說的又氣又急,便如連珠炮似的,顧廷燁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楊姑老難捺氣憤,皺褶的眼角拋出目光,瞥了他一眼,又道:“這事雖不對,可也情有可原。誰叫燦丫頭少個依仗,有能耐的兄長指望不上,她娘能不憂心么?她一輩仁善厚道過來了,臨了不過做錯了這一件事,你犯得著這般不依不饒么!” 顧廷燁面露輕蔑,冷哼道:“顧家上年都沒動過的功臣田,她說送就送了,這種仁善厚道還不如不要!”一字一句,便如利刃。 楊姑老毫不認輸,怪腔調的出聲譏嘲:“不錯,我差點兒忘了,還是全靠了你娘,顧家祖產才保了下來;不用你來提醒,顧家老少都念著這恩德,不敢忘呢!” “是以顧家如此報答?!”顧廷燁的目光冷徹似冰。 “笑話!你頑劣不馴難不成也是顧家的過錯?成日外頭胡鬧,你老難道沒罵過沒教過。自己爛泥扶不上墻,卻來怪旁人!” 這番話若是早些年說,顧廷燁定然大怒,然此時他早叫江湖風霜打磨得皮糙rou厚,并不以為意,只冷冰冰的譏嘲回去:“我做的事我從不抵賴!可顧家只我一人如此?老爺蒙在鼓里不知道,姑母你在外頭也不知道么?!?/br> 姑侄倆性有幾分相似,一句緊著一句,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楊姑老叫最后一句噎住了。京中繁華,各種玩樂花樣多,權貴弟或多或少有些陋習,不過待成年娶妻后,或能好些,或會了怎么遮掩,收拾自己的爛攤。 顧廷炳貪財,覬覦富貴顯赫,顧廷煬好色,小媳婦窯姐從來葷腥不忌,二人何嘗不曾在外惹過禍事,及至人命官司,這些種種,都叫夫人幫著擺平瞞住了,故而四五兩房對她感激不盡。偏到了顧廷燁這里…… “與鹽商家結親家,叫姑母在楊家丟人了?”顧廷燁緩下肩頭,斜靠著車壁,不徐不急的半嘲半笑。 楊姑老一時無語,往事驀然涌上心頭。 那時她連生了兩個女兒,眼看庶長一日日大了,婆母厲害,幾個妯娌又都不省事,她身為長媳有萬般難處。偏偏娘家長兄又娶了這么個不登對的夫人,夫家明里暗里多少嘀咕嘲諷,便是吃飯菜淡了些,都會叫人打趣“大嫂當家也節儉了,不如跟你娘家嫂家要些鹽回來”,然后狠狠笑上一頓。她素來心高氣傲,不愿解釋,只能強忍著賠笑臉。 她曉得大哥為難,秦氏大嫂可憐,娘家父母也是無奈之舉,便一腔無處宣泄的怨憤都撲向了白氏,自然,也延及了顧廷燁。 她喉頭咕咚幾下,想說些什么,卻未能成言,一抬頭,見暗光浮動,透進車內的光已非青白明亮,而是一片昏黃泛紅的落日余暉,對面端坐的人寬額挺鼻,竟與記憶中那張老邁垂死的面容驚人的相似。 “大哥……你爹過世前,一直惦記著你?!彼鋈婚_口,眼神異常黯淡,仿佛頃刻間垂垂衰老許多,話音低啞發澀,“后來,大哥已不認得人了,只不斷叫人去尋你回來,別在外頭風餐露宿,怕你吃苦受罪,可惜……” 雖是如今早就知道的,再次聽得這些,顧廷燁依舊心頭揪緊,一陣窒息般發悶。 “今日既說到這里,性把話說開了。從一開始,我就認定你娘不配做顧氏宗婦,加之后來你的所作所為,愈發覺著你也不配承襲爵位。是以,有些事我便是知道,也不曾開口。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楊姑老緩慢的直白敘述,目光緊繃的幾近慘淡,其實自長兄過世后,她心中有愧,便不再踏足寧遠侯府。 想到這里,她忽心中起了一股傲氣,昂頭冷笑道,“姓顧的起手不悔。我不是老四老五,一個糊涂,一個沒骨頭!你落魄時我不曾幫扶過,如今你飛黃騰達了,我也不來沾你的光!你成親我都沒來,你大可當沒我這個姑母,便是楊家有朝一日大難臨頭,我也絕不來尋你!” 斬釘截鐵的說完這些,一身老骨頭似都散了架般,她啞著嗓道,“可燦姐兒……煒侄是個安逸慣了的,你與她兄妹情分寥寥,她外家東昌侯府是早就不成了的。我,她的終身大事我不能坐視,好歹給尋個妥帖的婆家,我也算對得住大哥了?!?/br> “待你妹的親事落定,我便不再登顧家的門;你放心,也叫你媳婦放心,我不會再來擺姑母的譜?!睏罟美弦а勒f完這些,頓了頓,低聲道,“……韓家的親事若不成,還得去瞧瞧旁的人家,燦丫頭不懂事,你能幫好歹幫些,到底是親兄妹?!?/br> 顧廷燁是她看大的,生性驕烈,指望他以德報怨純屬做夢,不原樣還回去便不錯了,很難再討得了好去,怎么可能再仗著長輩架擺威風。這些她看的很清楚,今時早不同往日了。 那日上門給顧廷燦說親事,種種刁難意氣,不過是慣性發作,瞧見那對飽滿滋潤的小夫妻,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吃癟回去后也深悔自己沉不住氣,何必自取其辱??蔁o論怎么建設心力,一見了這個厭惡的侄她依舊控制不住的火氣上冒。 顧廷燁靜靜聽著,至此才忽微笑起來:“這個姑母不必憂心,韓家的親事必然能成?!?/br> “你……怎么知道?”楊姑老奇道。 “經此一鬧,倘若韓家應了這親事,兩邊的面都能過去?!鳖櫷钶p嘲著,“七meimei的歲數已經不起再慢慢挑揀,夫人眼界又高,必不愿屈就的?!?/br> 他輕輕掀起車簾一角,側臉瞧了下外頭天色,“夫人定知如何做才是最好?!?/br> “莫非……”楊姑老心頭一動,“這樁事是你所為?!?/br> 顧廷燁輕瞥了她一眼,楊姑老被這一眼看過,無端心頭發冷,手指顫了幾下,卻聽他道:“姑母可覺著夫人受了冤屈?” 楊姑老沉默,的確是事實,有什么可冤屈的。 “今日能把話說開了最好?!鳖櫷罘畔潞?,一手輕搭在小幾上,“自家人本無什么深仇大恨的,雖有些齟齬,也不是過不去的。待七meimei出閣之時,還請姑母來吃酒才是?!?/br> 楊姑老細細咀嚼,聽懂話中含義,點頭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我省的好歹?!?/br> 她只覺著這一日的勞累刺激幾乎能折去她十年的壽。顧廷燁今日的來意,她清楚的很。其實自己出嫁后已算是外家人了,他不介意多這么個親戚,但希望少一個來咋呼惹事的姑母,他剛承襲爵位,就把最親近的所有長輩輪番擠兌一遍,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反正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以后她少去擺長輩架,顧廷燁也不會記著舊恨,前塵往事算是過去了;如今又拉不下臉來聯絡感情,罷了罷了,反正少結一個冤家總是好的。 “時辰不早,侄這就回去了?!鳖櫷罟笆指孓o。 剛叫停了車,掀起車簾,便見車外站著兩個垂淚的丫鬟和個怯生生的媳婦,正是適才扶姑老上車的那個,還有一個惶恐的車夫,后頭隨行一隊勇悍矯健的騎馬護衛。 “老夫人,我,我們……”車夫和那媳婦急著辯解。 楊姑老不耐煩的揮手:“回去再說?!?/br> 此時天色已暗,這條胡同里沒什么人,十分安靜。當頭一個護衛下馬,牽著一匹神駿健壯的馬過來,恭敬的要將韁繩交給顧廷燁,這時姑老忽出了聲:“且慢?!?/br> 顧廷燁略略吃驚,回頭看她,又走過去幾步。只聽她急急道:“我知道你不待見她,在你身上,她的確存了不當的念頭,行事也是過了??蛇@幾十年來,她cao持一家老小上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你好歹瞧在你爹的份上,抬抬手罷?!?/br> 顧廷燁失笑道:“這個,也請姑母放心。倘若至此為止,她不再出什么幺蛾,我自不會和婦道人家計較個沒完??伤暨€不死心,那就……”他毫無笑意的笑了兩聲。 姑老頹然,她自己也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內宅中的彎彎繞清楚的很,小秦氏是個聰明人,于那些無關緊要的親眷,自是最慈和不過的一個人,可對于擋著她道兒的,下起手來也是不遺余力的。終歸是多年姑嫂情分,怎么也算替她說過話了。 她低聲道:“你能這般想,最好不過的了?!?/br> “姑母放心。那點針頭線腦的恩怨,也值得我費功夫!”顧廷燁看姑老一臉憂心,冷笑著走開,利落的翻身上馬,“大丈夫豈能只憑祖蔭,靠自己能耐建功立業才是征途!說到底,倘若弟有大出息,她在顧家便是鐵打的江山!” 話音猶落,便聽策馬揚鞭聲,隨著馬蹄打在青石板上的清脆響亮,便如疾風駛過,一行健兒片刻便在胡同深處不見了人影。姑老眼看他們離去,獨坐車內,心中思緒翻涌。 …… 圍邊以海棠花開雕繪的精致小圓桌上早已擺好了兩幅碗筷碟盞,明蘭手持一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喜笑話本倚靠在里屋的美人塌上,讀的津津有味。丹橘從外頭進來,輕聲報道:“夫人可要擺飯菜了?”明蘭騰出一只手來搖了搖:“不,侯爺還未回呢?!?/br> 丹橘勸道:“也不知侯爺甚么時候回府,夫人如今是雙身,不若先用些?” 明蘭依舊豎著書卷,頭也不抬的打趣道:“我的好姑娘,今兒一天你夫人我已吃了五頓了,便是喂豬也該歇口氣?!?/br> 小桃正一手握著包了錦棉把手的紫銅鉗,一手舉著鑲凍榴花石的爐頭網罩隔著碳氣,輕輕撥著炭火,聽了這話撲哧就笑了出來。丹橘白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從明蘭手中拿過一只小小的白玉手爐,走到小桃身旁去加新炭火,剛鉗了兩塊小小的銀絲炭,門口簾輕輕掀開,崔mama端著個小茶盤進來。 崔mama走到明蘭跟前道:“要等侯爺也無妨,先把這吃了,一點不撐肚,不礙著待會兒用飯?!毙〔璞P上是一盞冒著熱氣的暖盅,掀開蓋,一股濃郁的乳味果香撲鼻而來,是誘人。這蛋奶羹是拿新鮮牛羊奶調入一點蛋黃汁,打些蘋果泥進去,放少許碾碎了的琥珀色桂圓粒做點綴,蒸熟蒸透了才好吃。 “這是今兒莊上里新送來的奶,剛下來兩個時辰就送到府里了,新鮮的很,趁熱趕緊吃了?!贝辪ama不由分手,奪過明蘭手中的書卷,往她手里塞進一把羹匙,臉上的皺紋褶里還掛著寒風氣。蛋奶羹美味可口,外加崔mama如鐵金剛般站在身旁虎視眈眈,盡管半點不餓,明蘭也只得吃起來。 崔mama見她吃的香甜,寡淡的臉上也浮出笑意,忍不住嘮叨了兩句:“趁夫人這會兒還沒害口,多吃些。當初老有身孕那會兒,見什么吐什么……”她忽住了口,盛老那個早夭的孩兒是個傷心的禁忌,誰也不敢提的。 她原本就長于服侍和調理,當初能把跟只小貓崽似的明蘭養的又肥壯又白胖,自是有兩把刷,奶羹只有掌心那么點多,明蘭很快便用完了。 崔mama看了眼兩個丫頭,道:“還有些多的,我給你們留了,放在灶上熱著呢,去取來吃吧?!毙√以缇投抢镳捪x叫了,聞言便高高興興的端著空盞出去了。 丹橘乖覺,知道崔mama是私下有話要與明蘭說,便把白玉手爐塞回到明蘭手中,然后放下厚厚的棉簾,又關上一扇門,自己到外屋守著去。小桃已走到門邊,見此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便湊到丹橘耳邊道:“好jiejie,我給你端過來吃罷?!?/br> “小蹄,算你有良心?!钡ら傩χ亮艘恢割^在她腦門上。 屋里——“夫人……”崔mama不善言辭,說了這兩個字就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蘭聽得她聲音中有異,微笑著等下:“mama,您說?!?/br> 崔mama鼓起一口氣道:“夫人,我聽說又給個丫頭開了臉,叫服侍老爺的?!?/br> 明蘭微驚:“我記得弟妹剛有身孕那會兒,已開臉了個丫頭了?!焙螞r顧廷煒又不是沒有通房妾室,不至于老婆一懷孕就沒女人可睡。 崔mama神色有些幾分不屑,但還是道:“就是個那個丫頭,說是身不好,不好服侍了,便又送了個新的過去?!?/br> “身不好?”明蘭奇道,難道因妒生恨,下毒手了? 崔mama無奈的咂巴了下嘴,壓低聲音道:“聽說是有身孕了?!?/br> 明蘭愣了愣,哦了一聲。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屋里靜悄,過了半響,明蘭低聲道:“我知道mama的意思?!?/br> 崔mama也是萬分為難,自己養大的孩如何舍得受委屈,可卻也沒法,她坐到明蘭身邊,握著她的手,艱難道:“夫人,如今你身不方便,與其將來有個不知根底的上來,還不如叫個可靠老實的去服侍侯爺” 明蘭心里苦笑,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崔mama見明蘭不說話,以為她心里過不去:“夫人,我曉得你心里不痛快,可這也沒法?!毕肫鹄袭斈昃鸵蚣{小之事和盛老爺屢次爭執,最終鬧得夫妻不和,她憂心道,“這些年來我瞧了,這幾個丫頭都是好的,小桃老實,丹橘忠心,綠枝雖嘴巴利了些,卻也是實在人,不如……” 明蘭緩緩搖著頭,嘆道:“mama你是盛家的老人了,你可還記得六弟弟的生母香姨娘?” 崔mama冷不防明蘭會忽然提起這個,一時茫然,明蘭補充道:“香姨娘以前就是的貼身丫頭,自小陪大,我聽說主仆倆以前好的跟姐妹似的??墒呛髞砟亍阋棠镩_臉后,就開始忌著她,兩人也生分了。過了多年,香姨娘生下了六弟弟后,那點情分早沒了?!?/br> “誰說不是?!贝辪ama嘆氣道,“也是香姨娘能忍,無論吃穿用有多虧待,從不抱怨半句,在人前只說的好,連著六少爺,也不敢拿半分主款兒,這才容下了他們母?!?/br> 明蘭點點頭,香姨娘可說是妾室的典范了,謹慎本分,不敢起半分歪心,在盛家就是管事婆或得臉的mama都比她體面些。明蘭反問道:“可這能說是心胸狹隘么?女一旦有了自己的骨rou,那就不好說了……” 崔mama噎住了,這話倒也實在。若生了女兒還好,一個庶女翻不出浪來,妾室還能安分些,若是個兒……誰不想兒能有個前程,能多分些家產。 妻妾和睦,異母兄弟一堂和氣的,畢竟是少數。 明蘭緩緩道:“用得著的時候,叫她們去做小,沒用時便防著忌著。她們若自己起意也就罷了,不然……這般拿她們當物件使,我做不來。大約是我沒有容人之量吧,沒法真拿小的們當姐妹待?!惫糯逃谝σ酪啦贿^是個皮囊。 “夫人說的什么話,這世上有幾個能拿小星兒當姐妹的,可是,那……該怎么辦?”崔mama口拙,已經沒詞了。 “總有法的?!泵魈m笑了笑,不欲多說。這個時代的男人想偷腥,簡直沒難了,反是抵抗鶯鶯燕燕們的勾引倒需要絕大毅力,她就別上趕著給自己找惡心了,順其自然就好。 這時外頭丹橘高聲報道:“侯爺回來了?!?/br> 明蘭微微醒神,只見顧廷燁大步流星的從外頭走進來,崔mama忙警覺過來,恭敬的站起身,向他請了個安,然后退了出去,明蘭想起身替他寬衣,卻叫他一下抱了起來,兩人半靠半坐地倚在榻首。 顧廷燁聞得明蘭身上彌漫著果味的奶香,便在她臉上脖間亂嗅了一氣:“什么味兒?!泵魈m叫他的胡茬扎得發癢,嬌笑著:“剛用了些點心,你若喜歡,不如嘗嘗?”顧廷燁搖搖頭,其實他不喜甜食,不過是明蘭的身上的跟奶羔似的,香噴噴的好聞。 “你跟姑母把話都說清了?”明蘭用力扳正在自己脖上亂親的腦袋。 顧廷燁含糊的哼了一聲,明蘭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了問了一句:“你不會攛掇人帶著楊家表兄弟去喝花酒吧?”顧廷燁大手撫上她的小腹,不情愿道:“當是給這小兔崽積德了?!?/br> 明蘭很想回上一句‘你兒是小兔崽,那你自己豈非兔’,不過姑老以后不會來找茬了,終歸是件好事,當下笑瞇瞇的不回嘴了。 “不過,”顧廷燁猶豫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倘若那邊撂了挑,這偌大的一家,你該怎么……?不若,緩一緩?!?/br> 明蘭想了想,對著他的臉,認真道:“你覺著,我可是那種會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之人?” 諸葛亮要是能活到乾隆那個歲數,天下沒準就姓劉了,司馬懿那身板哪熬得過他,身體好,才能繼續革命嘛。 顧廷燁也認真想了想:“絕對不是?!?/br> 回答利了,某人有些不爽。 明蘭其實并不很擔心,如今她懷著身孕,把侯府管好了屬于超常發揮,沒管好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有個什么埋怨,她就去外頭哭訴夫人故意欺負她,早不交權晚不交權,偏偏她一有身孕就交還了,多好的借口呀。 因莊上里送來的奶有多,放久了也不新鮮,葛婆做了些酥酪和蛋奶酥皮點心,明蘭吩咐送去各處嘗嘗,蔻香苑也分到了些。 “嗯,這奶卷真香,還熱乎乎的呢,許是剛下灶的,jiejie您嘗嘗?!鼻锬镒炖镆Я艘豢?,只覺得齒頰留香,贊道,“味兒這么濃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新鮮奶?!?/br> 鞏紅綃撫弄著繡在袖上的一叢綠蕊杏黃的臘梅:“這是給蓉姐兒的罷,咱們哪有這福氣。若叫夫人知道了,還當我們姐妹整日摳姑娘的好處呢?!?/br> 秋娘停了手上的點心,訕訕的似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身后整理食盒的一個丫鬟忍不住道:“姨娘您別嚇唬她了,適才我從婆那兒接過東西時,人家說的清清楚楚,小的那食盒是給大小姐的,這盒是給您二位的?!闭f完這句,便氣憤憤的走了,出門時還用力的甩了門簾。 “小蓮藕說的是,夫人不會與我們計較這些的?!鼻锬锬克椭x去,似松了一口氣。 紅綃瞥了她一眼,笑著起身把房門合上,轉身道:“好jiejie,適才是我想岔了,要說以前呀,我還擔憂夫人是個不好相與的,你總算還有和侯爺的幾分情誼在,我卻是飄零獨個兒的,還不知如何叫人揉搓呢??蛇@些日下來,夫人待我們可真是不薄呀!” 秋娘對著燭火有些發愣,嘆道:“是呀。夫人,心地好?!?/br> 紅綃眼神閃動,坐到秋娘身旁,親昵道:“我是瞧出來了,夫人是個厚道和氣的,便是我們一時不慎有個行差踏錯,她也從不往心里去?!?/br> 秋娘粉面泛紅,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尷尬的低下頭。 “如今,夫人有了身,你可要替夫人分憂呀?!弊钚?22。0㎡ 秋娘愣了愣:“如何分憂?” “你這傻,自然是侯爺呀?!奔t綃笑得鬢邊的珠釵不住亂顫,“jiejie好好想想,侯爺挑剔,旁的人服侍不慣,可夫人這般情況,又不好叫她勞累?!?/br> 能在內宅混到如今,便是再老實本分的丫頭,也必有些本能的心眼,秋娘再魯鈍,也能聽出紅綃是不懷好意??捎袝r,最淺顯的計謀卻也是最有用的。 想到顧廷燁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服侍,秋娘就忍不住憂心,沉寂許久的念頭又跳了出來。與其讓不安分心機深的丫頭尋機得了便宜,還不如是自己呢,夫人想來也能明白。 紅綃冷眼瞧她神色,知她心思已活泛起來了,當下也不多說,便慢悠悠的回自己屋了。 秋娘心神未定的回了屋,坐在妝花鏡前望著自己依舊俏麗的容貌,不由得心中澎湃,這時小蓮藕端著盆熱水進來,后頭跟著個拿帕里衣的小丫頭。 “小蓮藕,你,”秋娘咬咬嘴唇,“明兒一早你隨我去給夫人請安,你不是和院里的幾個姊妹要好么,你替我打聽些事兒……” “姑娘!”小蓮藕氣沖沖的打斷她道,“我雖命不如您金貴,但自十歲跟著您,好歹也忠心服侍了這許多年,要作死您自個兒去!別拿我做墊被罷!” “死丫頭胡說什么呢!”秋娘被吼了個當頭,拍著妝案罵了回去。 小蓮藕用力把銅盆在架上一頓,轉身叉腰道:“您別打量著夫人仁善,就吃了豬油蒙了心!瞧瞧五兒的下場,敢去書房獻狐媚,叫管事狠打了一頓,腿都折了,叫挪到莊里養傷,便是養好了怕也落個瘸,我昨兒聽說莊上的mama已要把她配人了!如今對面那屋消停了,您倒又要開始蹦跶了?!” 秋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手指緊緊的掐進衣裳料里,羞惱道:“我這什么都還沒說呢!你就倒了一簸箕出來!可忘了誰是主了!” “好了好了!”另一個小丫頭連忙出來打圓場,一邊關門,一邊過來拉著秋娘的手,柔聲道,“好姑娘,別往心里去,蓮藕jiejie的性您知道,她呀,就壞在一張嘴上,你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了,她也是為了您好!” 秋娘略略平了些心氣,那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勸人倒有一手,“侯爺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他把蓉姐兒送到您這兒,是在恩典您呢!將來您也有個依靠,所以您只管盡心照料姐兒便是。若侯爺來尋您也就罷了,可若是您尖著腦袋往侯爺身邊湊,別說侯爺心中膩味,覺著您不知好歹,怕連府中人都要笑話您不知羞呢?!?/br> 這番話說過,小蓮藕也低聲道:“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這張嘴真是禍害!我還不是怕你吃了對面那個妖精的虧,叫她擺布利用了。蓉姐兒信您,又喜歡您,咱們好好的,平平的過日,比什么不好。上回夫人也說了,待蓉姐兒滿了十歲,就給您抬了姨娘,若是合適,還要抬舉你老和哥哥辦差呢?!?/br> 兩個丫頭一個軟一個硬,好說歹說,秋娘雖心有不甘,但卻又瑟縮了。 服侍秋娘就寢后,兩個丫頭出了門,走出十幾步后才開口。 “呼,蓮藕jiejie,今日虧得你敢開口,不然秋姑娘又要糊涂了?!蹦切⊙绢^拍著胸口。 小蓮藕嘆氣道:“唉,她其實是個聰明人,心地也不壞,就是心里放不下侯爺,老想著有老天開眼的那么一日??伤膊幌胂?,過兩年她都十了,怎么跟人邀寵!這不丟人現眼么。夫人就算要給丫頭開臉,身邊那么多得力可信的不用,還偏用她不成。我隨她這么多年了,也不認看她去鬧笑話?!?/br> 那小丫頭恭維道:“jiejie你真好,姑娘有您在身邊提點,真是福氣,我聽夫人處的jiejie說起,便是夫人也覺著您是個好的。還叫吩咐你家里,要好好給你尋門親事呢?!?/br> 小蓮藕紅了臉,啐了一口:“小孩胡說八道!咱們才多大,就整日惦記著這個!”隨即又嘆了一聲,“誰也不是傻,你干娘叫我們看著秋姑娘些,也是為了她好?!?/br> 那小丫頭連連點頭:“對呀對呀?!?/br> 小蓮藕冷冷笑道:“其實夫人想發落秋姑娘,還不如看著她惹事,一回結果了呢,不過是瞧著她好歹有些苦勞,不忍心罷了。說起來,萱瑞堂那位主就最擅這手!” 萱瑞堂,位于寧遠侯府主院正堂的最正中。 此時,剛剛入夜,夫人心緒不佳,怒氣一波一波的往胸口涌,保養得當的手幾乎把茶盅捏碎,下午叫楊姑老擠兌了一番,還沒想出對策,晚上又來了這么一出。 一旁的朱氏吃力的扶著肚,微笑道:“娘,您別氣,傷了身就是兒媳的罪過了。爺息繁茂是好事,我已撥了婆丫鬟起照料欣兒,想來無礙的?!?/br> 夫人重重的一拍手掌,對著下頭跪著的顧廷煒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讀書不成,習武不能,只會搗鼓這些雞零狗碎的勾當!這么賢惠的媳婦,你就這么傷她的心?!叫我怎么去見她爹!” 顧廷煒跪得膝蓋發疼,卻不敢應聲,朱氏只好幫著勸說:“娘,您別怪爺了。要說欣兒聰明乖巧,我瞧了也喜歡,將來生了孩兒,也是賢哥兒的臂膀不是?!?/br> “乖什么乖!”夫人罵道,“這小狐貍精心機深重,我明明跟湯藥婆吩咐清楚的,她居然敢偷偷倒了藥。便是想多要些孫,也不要這下賤貨的種!快,去叫人來,把那賤人捆了,送到莊上去再灌藥,別臟了侯府的地!” “娘!”顧廷煒面有不忍,“欣兒一個弱女,這么折騰別說是孩,便是性命怕也……” “你閉嘴!你敢忤逆!”夫人厲色質問,顧廷燁素來孝順,只能忍下了。 夫人轉頭拉著朱氏的手,慈愛道:“好孩,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敢委屈了你!” 朱氏又是羞慚又是感動:“娘,這妥當么?” “這事你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狈蛉藬嗳坏?,“你身重,趕緊回去歇著,我還要教訓教訓這臭??!” 朱氏應了聲,斜斜靠著丫鬟慢慢出去了。 顧廷煒看著朱氏出門后,門口的厚簾被緩緩放下,才低聲道:“娘,您真的要處置欣兒?她不是您賞給兒的么?!?/br> 夫人慢慢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起來吧,你個糊涂東西!那個蠢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對我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今天她敢仗著在我跟前有幾分體面做出這等事來,他日就敢踩到主母頭上去!死了也不足為惜?!?/br> 顧廷煒腦有些發昏,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可是……欣兒她……” “不許再提她了!”夫人慍怒,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又不免心軟,緩聲道,“你還不知我的苦心么,如今都是什么時候了,正是要倚仗承平伯府的時候。你岳父就這么一個閨女,你,你……成了,說些旁的罷。你以前那差事不好回去再做了,我……” 顧廷煒耷著腦袋,沒精打采,聽到這話才抬頭道:“娘,這事您別cao心了,二哥已給我謀了個新差事,這陣五城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