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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不會超過四十萬?!?/br>安康心里覺得可笑,卻不是笑婦人。他笑這世界。平日里大家老說“生命無價”、“生命無價”,到頭來,法律條文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咱們這是明碼標價買命錢”,堵得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要他指責這一切,他也無從下手。從道義上說,這也是為了群體的公平。可當他置身其中的時候,他只覺得這個數字荒謬。四十萬也好,四百萬也好,都換不回他想要的了。一個數字罷了,能有什么意義呢?婦人本不忍心說完,但是事關自己女兒,咬了咬牙,說完了最后一句:“他還說,要是你同意寫原諒書,他可以再給你額外加二十萬!”安康望著天花板,長出了一口氣,嘆道:“你嫁的都是個什么……東西?”婦人抱著女兒沒開口,小姑娘半知半解地出了聲:“哥哥,我想要爸爸?!?/br>婦人急忙捂住了女兒的嘴。安康邊想著“我去哪里找爸爸呢”,邊低下頭看著小女孩,忽然記起了小女孩在他臉上擦來擦去的那只小手,笑了:“原諒書我簽,法律說賠的錢,我都要,其余的,我分文不取。他要給,就捐出去吧?!?/br>婦人驚喜地抬頭,仿佛看見了曙光,忙道:“謝謝!謝謝!錢我讓他盡快送來,捐款我也一定幫你要到,謝謝你!孩子,真的謝謝你!”說完就抱著孩子磕磕絆絆地跑了出去。安康看著抱緊女孩的母親跑了出去,躺回了床頭。心底的委屈像開了閘,跟著不受控制流出來的眼淚一滴滴xiele出來。......看著逢人即謝的婦人帶著小孩離去,安瀾安排彪子跟上盯著點,打開了病房的門。安康正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他才走近一點,察覺有人進來的安康就匆忙擦了眼淚。安瀾遲疑了三秒,裝作無事,照常走了過去,坐在了一邊,腦海里突然回放起了很久之前在辦公室里和鄭斐和的談話。“我覺得他不正常,好久都沒哭了,這正常嗎?”鄭斐和吊兒郎當地剝著橘子:“肯定不正常呀。這叫做男朋友的知覺?!?/br>他記得當時他還罵鄭斐和來著:“男兒有淚不輕彈,誰跟你一樣,從小都是個慫包?!?/br>鄭斐和當時還撇著嘴,接了下句:“只是未到傷心處。你不信拉倒,反正我覺得不正?!业米屗钩鰜??!编嶌澈驼f完把橘子塞給他,拍了拍手,就提著包走了。后來他還問過鄭斐和,他成功了嗎?鄭斐和說安康的淚腺像失靈了,眼眶紅得很了,也干干的,看不見一滴眼淚。這哪里是失靈了,這是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下去了。“……”等他再回神,徹底平靜下來的安康脖頸上那些因為情緒過度激動而暴露出來的青筋也都蟄伏了回去。他坐在床邊,沒有多說話。安靜下來的安康吸了吸鼻子,又變回了那個他認識的人:“不好意思,安總?!?/br>安瀾沒管安康這些虛招子,拍了拍安康的被子,像對待彌彌一樣,也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好些了嗎?”安康躺在了床頭,眼睛已經有些腫脹,扯起嘴角:“挺解壓的?!?/br>安瀾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給他掖了掖被子:“傷口呢,痛不痛?”安康有點回過味了,露出了些許羞慚:“我又不是彌彌,安總你不用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br>安瀾撐著下巴靠在床邊,對這番話不以為意:“安康?!?/br>“恩?”安康應了聲。“哭泣和摔倒都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卑矠懙穆曇舴诺煤茌p,眼神也放的很遠,遠到安康覺得捉摸不透:“同理,因為被傷害而暫時地失去理智也不是?!?/br>“我要是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個人,傷害了我最重要的家人,不去懺悔、不去補救,反而在傷害已經永遠不可彌補的時候,費盡心力來找我,干巴巴地祈求我的原諒以換取減刑......我一定沒有你這么冷靜。哪怕我不管做什么都是蚍蜉撼樹,我也一定要去咬下他一口rou?!卑矠懓褜W⒌难凵褚苹亓税部瞪砩?,“你自己可能沒察覺,你和斐和其實很像。話放得再狠,輪到真正要去做的時候,總要為別人考慮三分。我不是說這樣不對,善為他人考慮,是很體貼??赡阋膊灰炎约悍诺锰?。太低了,生活會很難捱的?!?/br>安康沒有接話。“你的二十歲,已經比很多人堅強了。想哭就哭吧,沒必要遮遮掩掩的?!?/br>安康抿著唇笑了笑:“不用了,再哭不成了巨嬰了嗎?”“……嘖?!笨粗部稻忂^氣來了,安瀾靠在椅背上坐端正,調侃道:“你這話跟斐和的語氣像得很,怕不是被他帶壞了?!?/br>提起鄭斐和,安康笑了笑:“他......好些了么?”安瀾搖了搖頭:“身體情況穩定,就是,怎么都不愿意和人說話。誰去都沒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br>安康聽到“情況穩定”,心里安定了很多,趁著和安瀾的氣氛還不錯,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安總,我能冒昧問您一個問題嗎?”“講?!?/br>“我能知道,您為什么一開始就對我不太一樣嗎?”“……”被問到失笑的安瀾停頓了兩秒:“這問題還真的挺冒昧,聽起來像在夸你自己?!?/br>安康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那么多勇氣,沒有退避,又說了句:“我這兩天閑在這里不能動,想了好多問題,有些想通了,有些想不通。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挺想知道的?!?/br>安瀾從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也沒摸出來什么,放棄一般的歪了歪頭,解釋道:“我二十歲的時候,也叫安康?!?/br>“那個時候,干了很多蠢事吧,然后就遇到了白躍華?!卑矠懱岬桨总S華三個字,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豐富了。“我一看到你,就覺得熟悉。一開始,留你在悅華,是想看看,差不多的境遇,你就不會和我走一樣的路,算是想在你的身上找個答案吧。一個,過去十多年,我一直都在找的答案?!?/br>“所以,我得承認,留你在悅華,最初的確是為了看戲?!卑矠懣戳搜圻€是不太明白的安康,“但后來就不是這樣了?!?/br>“從斐和一邊提到你一邊克制自己開始,我就知道,我搞錯了一件事?!?/br>“沒有人可以被另一個代替。我從你身上找答案,只能找到你和斐和之間的答案。和很多年前的那個‘安康’,一點關系都沒有?!?/br>“這樣說,你覺得能聽懂嗎?”安康抿了抿唇,認真地考慮了三秒:“太隱晦了,我還是不太懂??陕犉饋?,您最初留我下來,應當不是什么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