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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過,濺起稀泥。鐘聲回響在雨里,無名的憂傷通過灰藍的水霧傳遞。羅德里克走到教堂,跟著修女走了進去。奈特在里面布道,很多人都去了。羅德里克混在人群里,遠遠地看他。突然,他看見圣母像上停了一只烏鴉,那是一只紅眼睛的烏鴉,用低沉的嗓子叫了一下——死亡的催促聲包圍了他。他轉過頭,凝視著奈特身上白色的主教袍,耀眼的金邊構成華美的十字架??嚯y的救贖都在抽象的圖騰中浮現,而持有它的人——那男巫——與之格格不入。他發現奈特并非絕對的邪惡,盡管他干了很多很多壞事,害了許多人,但是那家伙就是這么迷人。像是被囚禁在水下的神秘生物,你只能看見他掙扎時濺起的水波,卻無法透過水,看清他的真面目。羅德里克是被那種不可知的神秘吸引的?他自己想不通,也許這種神秘就是奈特·艾高特本身,無可替代。烏鴉飛了出去,羅德里克也走了出去。他注定要殺死水下的神秘惡獸,這是命運,他別無選擇。擁護他的人不一定是為了擁護他而選擇他,有些家伙只是為了不選擇他的敵人。羅德里克知道。他也知道他的存在價值不是能力證明,而是因為他的存在是一個象征。他天生擁有王位的繼承權,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弗蘭茨才是那個僭越的家伙。在這層關系之后,他們才會琢磨他的能力和價值。這是不公允的,卻是存在的。因為一種被群體認同的巨大海潮襲擊著世界,而叛逆的家伙都將被活活卷走。羅德里克走進集會的密室,只有桌上有燈光。陰影藏起那些貴族政客的上半臉,只有冰山一角暴露在光明中。這看似一個邪惡的集會,但是許多年以后,它會被冠以光榮。無人知曉,真正的光榮已經慘遭戮虐,新王的榮耀建立在密謀和謊言之上。它辯解道:啊,這是必要的權謀!好像這是錯的?但這就是有效的。他厭惡這些虛偽,又不得不靠它生活,在黑暗的密謀中戴上謊言的假面,那是壓抑而痛苦的,如蛀蟲鉆心。羅德里克看見了自己費盡心思取下的假面,現在他又不得不戴上,好像一切掙扎都是無用功?并非如此?,F在他是有目的的、有計劃的,而非過去迷茫的孤獨者。他所憎惡的虛偽面具不再是附骨之疽,而是,必要的臺階。他拿起面具戴上,光明正大地對追隨者說:“時候到了?!?/br>這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國王和王后的棺材被埋在王室墓xue里。他們買通了守墓人,得以進入。燭光照耀著陳列的先祖遺骨,陪葬品在低矮的墓xue里閃閃發亮,鍍金骷髏飾品和寶石十字架鑲嵌在彩繪的棺材上,提燈照亮遺骨生前的名諱。醫生們對著尸體折騰了好久,滿頭大汗地說:“??!是毒?!?/br>他們已經知道怎么做了。一切罪證都被寫在一張公示上。次日,全城都知道這可怕的秘聞。弗蘭茨是最后知道的。最有權勢的人,地位急轉直下,變成被掌控的人。他的親信們得知這消息后沒有告訴他,那些家伙要預先為自己留后路。如果弗蘭茨繼位之后沒有做這些糟糕事——去損害他們利益的事情——或許不會這么快遭到報應。前幾日得到杰拉德的死訊的時候,弗蘭茨就猜到自己的結局了,而今天他從床上睜眼的時候,一種強烈的死亡預感沖擊他的頭腦——他想到了,時候到了。弗蘭茨穿著睡衣,走到換衣室的落地鏡前,他讓侍女取出最華麗的衣服,精心打扮。對他而言,人永遠是趨惡的、墮落的。即使他違心地去試圖改變,也是無用的。世界的輪盤太大,他一只手轉不過來。而現在,那命運之輪將碾壓他,他要享受自己華麗優雅的毀滅時候,那一定是極美的。侍女為他扣上扣子,小聲問他要不要逃。而他撩起她的頭發,虛情假意地說:“沒事,一切都好?!?/br>這時候,他突然很想找奈特做`愛,就好像是在渴求死刑前最后一杯葡萄酒??砷T口的衛兵告訴他,艾高特主教被禁止進入王宮。他還想再說什么再下一道命令,話尚未出口,就看見衛兵的冷眼,還有,向他走來的叛徒們。弗蘭茨非常愉悅地笑了??磥磉@場變革來得太快了,他已經來不及料理后事。他愉悅極了,這毀滅時刻純粹得太美了。衛兵來到教堂要逮捕奈特,修女告訴他們,主教大人已經走了。奈特預知這場變革,他逃了出來。他們要逮捕的是艾高特主教,而非男巫。他用隱沒的巫術走到廣場,在一個檐口躲雨。那邊,一個年輕小子站在酒館門口,繪聲繪色地講述弗蘭茨的謀殺父母陷害長兄的邪惡陰謀。奈特走了過去,輕飄飄地說:“那算不上什么陰謀?!?/br>年輕人看著這個被雨濕透的漂亮男人,總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他是誰,只是問道:“為什么!事實就是這樣,他是個毒殺父母陷害兄弟的惡魔!”“人都是惡魔?!蹦翁卣f,“當你義正言辭地數落你根本不認識的家伙,用片面的事實去抨擊他,并煽動人們的情緒去達成你的目的,比如惹人注意,那時候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br>“你這可惡的家伙?!?/br>“而你對我一無所知?!?/br>年輕人氣得跳腳,纏著奈特不依不饒地辯論。而奈特坐下來,從濕透的衣服里拿出一個漂亮的金色十字架,用一種溫柔到絕望的目光望著那個年輕人,說:“其實你只是需要一個信仰而已?!?/br>年輕人看著奈特手里的十字架,那選料和做工都無可挑剔。他驚嘆道:“原來您是一個傳教士??!”“不?!蹦翁匕咽旨芊旁谀贻p人手上,“我只是一個惡魔?!?/br>衛兵進來盤查,年輕人還看著十字架發愣,回過神來,那奇怪的傳教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奈特又回到雨中,冰冷的水自上而下灌溉他的全身,卡羅爾的詛咒——斯特尼戈伊之毒——纏著他,他筋疲力盡,最終倒在雨中。有意識的時候,他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又爛又破的小房子里。也許這連房子都算不上,只是木板和稻草堆集的小空間而已。一只手搭到奈特的背上,驚得他下意識抽出匕首,轉身發現那是一個瑟瑟發抖的瞎眼女孩。她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因為營養不良而格外瘦小。“您怎么啦?”女孩問道,眨著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奈特好像看見了他自己——一個不被承認的、虛弱無力的自己。他抓住她的手,就像抓著最后的稻草一樣。他崩潰地哭起來。黑暗掩蓋了淚水,他不為人知,不被看著,沒人知道他是誰,沒人看見他如此悲慘虛弱和絕望的樣子。他抱著那個瞎子姑娘,傾訴道:“我很不好?!?/br>“沒事,沒事的?!毕棺庸媚镉檬州p輕拍打他的背,她沒有受過教育,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