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湯尼在細節上花了很多功夫，可是整幅畫總有些不對之處。艾倫看了幾分鍾後指著一處并不存在的景色問：“這是什麼？”

湯尼輕巧地說：“是為了讓畫面看起來更漂亮?！?/br>
“你忘了畫鐵網和高塔?！?/br>
“我畫的又不是監獄?！睖嵴f，“難道你不覺得沒有這些東西的費什曼很美嗎？”

艾倫驚訝地看著他。他一直認為湯尼是個很現實的人，可誰知道他又會在很突然的情況下流露出不合時宜的感性。艾倫感嘆：“你真是個蹩腳的藝術家?！?/br>
“總要學會苦中作樂嘛?！睖嵴f。

他的話讓艾倫想起自己的苦惱：“要是到了清洗日，那些無法兌現承諾的人會怎麼樣？”

湯尼抬起頭看著他：“你承諾了什麼？”

“先別問，告訴我會怎樣？”

“那你就慘了?！?/br>
“會死嗎？”

“很難說，這得看你的承諾有多重，有時候甚至是看運氣?！?/br>
“難道他們敢在監獄殺人?！?/br>
湯尼像看小動物一樣看他：“這里很多人的刑期都很長，如果他們認為在監獄比外面好，比如林克就是個典型，他們又何必在乎鬧事。更何況大多數情況下很難查出誰動的手，這里是監獄，囚犯們個個是犯罪高手?！?/br>
艾倫思索了一下，湯尼是個對環境和人群非常敏銳的人，據他自己所說他到費什曼監獄也不過只有一年，但好像對這里的很多事都知之甚詳。

“你認識布蘭頓.格林嗎？”

“認識。他是和我同時入獄的，他很年輕，犯的罪也很輕，如果表現好一點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假釋的機會?？墒撬麄儾蛔屗卜质丶?，總是讓他收藏毒品，而且十有八九會被警衛發現?！睖嵴f，“他們一定是故意整他?！?/br>
“他們是誰？”

“杜魯曼的手下，很多人，統稱他們。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靠踐踏別人來獲得樂趣的人。坐牢很無聊，得找點事做?！?/br>
“難道這是他們讓布蘭頓藏毒的理由，找點事做？”

“沒有理由本來就是最好的理由，監獄里一切事情都可以簡化為無聊。因為無聊zuoai，因為無聊打架，因為無聊，別人對你做的任何事你都只能忍耐，除非你有能力戰勝他們?？墒撬麄円裁靼茁鋯蔚膲奶?，因此先是三五成群，然後逐漸擴大，最後成為王國。最古老的城邦就是這麼建立的，人們按照契約組建城市，向統治者納稅，以此抵御野獸和外敵，使自己更安全。雖然野蠻，但符合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br>
“我向杜魯曼承諾每周給他提供V-A?！?/br>
“V-A是什麼？”湯尼在這方面的消息就沒那麼靈通，想必他對地下黑市不太了解。

“總之是很難弄到的東西，可當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不給他，他一定會打死我。我覺得他會這麼做?！卑瑐愇嬷共?，臉色很難看，任誰都能看出他傷得不輕。

“你打算如何？”

“暫時沒什麼打算，我得好好想想?！?/br>
湯尼看了看遠處說：“有人找你?！?/br>
艾倫順著他的目光看，狄恩在cao場那頭發呆?！八麤]有找我，他只是傻愣著?！?/br>
湯尼聳了聳肩膀，繼續埋首於他的繪畫。狄恩呆了一會兒，也許是發現湯尼沒有離開的跡象，只好主動向他們走來。

“維克，可以談談嗎？”他的意思是希望湯尼能挪個窩，但湯尼仍然不動，他在畫畫，換個地方角度就不對了。艾倫費勁地站起來，和狄恩一起走到更遠些的草坪上。狄恩沒有挨打，林克結束禁閉之前不會有人找他麻煩，但他看起來和艾倫一樣倒霉，難兄難弟，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知道他注定要淪落為某些人晚餐盤子里的rou食。

“我受夠了這個地方?！钡叶鞯哪抗忾_始游移，經過一段時間的牢獄生活，他堅定的犧牲和奉獻之心終於開始動搖。艾倫認為狄恩本身就是露比陰謀詭計下的犧牲品，因此對他深表同情，進而有了維護之心，換言之他樂意和露比作對，哪怕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

“怎麼了？”

“你要我去打聽阿爾奇，可他不僅僅是個死去的囚犯，他是鬼魂?！钡叶餍挠杏嗉?，很多人對亡魂都有些不美好的聯想。

“你打聽到些什麼？”

“他是被打死的，尸體慘不忍睹。幾個人輪流打他，把他關在浴室後面的鍋爐房里，警衛發現他時，他幾乎被融化，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腐爛?！?/br>
這個故事對狄恩而言就是噩夢，即使沒有親眼得見也能想像那種恐怖的場面。

艾倫問:“然後呢？”

“然後他就成了一個幽靈，經常在深夜出現。很多人都說見過他，聽說見過他的人都會倒大霉?！钡叶骱鋈粦岩傻乜粗瑐悊?，“你為什麼讓我去打聽阿爾奇的事，難道你也見到他了？”

艾倫看看周圍并沒有人注意他們，於是捧住狄恩的臉，兇狠地盯著他游移不定的眼睛說：“聽著，如果你不想變成另一個阿爾奇，不想被關在鍋爐房被燒成灰燼，最好從現在開始按我說的做。不管我要你去做什麼，我是在幫你?！?/br>
“我們會怎樣？會發生什麼事？”狄恩擔心而沮喪，回想起露比的話，“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里是煉獄。我一定活不過去?！?/br>
艾倫開始失去耐心，不知道該如何溝通，因為他少有機會遇到這樣的人。狄恩關注的重點永遠不是真正的重點，他的思維跳躍得像彈力球掉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上，讓追著他的人東奔西跑疲於奔命。於是艾倫只好用露比常對他用的最為不屑的手段──連哄帶騙?！暗叶?，你還想在這鬼地方呆多久？林克很快就會從禁閉室出來，他不會放過你。你愿意當他的床伴嗎？想想他的半張臉，你會做噩夢的?！?/br>
林克的鬼臉很有說服力，狄恩立刻就被嚇住了。艾倫說：“沒有鬼魂。這是一條出路，把你打聽到的細節告訴我，這樣我們就有機會離開這里?！?/br>
“離開？”狄恩驚訝地看著他，對於自己的理解力有點不自信，“你是說越獄？”

“露比讓你幫助我，難道你認為他只是讓你對林克撒個慌，讓他不再動我的歪腦筋嗎？”

狄恩從驚訝轉為沈默，他需要更多時間思考艾倫說的話。至今他的思維仍然停留在露比正直而正義的論調上──滌蕩心靈，凈化靈魂。說出來都會讓人發冷的臺詞。

“你真的認為阿爾奇變成了鬼魂？監獄里的暴力或許是因為空虛和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