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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再也無人能制。 張居正能不嫉妒嗎? 作為一個野心勃勃的政治人物,他怎么能甘心大好的舞臺讓給別人,自己只當一個小配角。捉拿俞大猷,劍指胡宗憲,意在唐行之……多妙的一步必殺棋啊,只可惜,張居正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唐毅早已經把他甩在了身后,而且還是連車尾燈都看不到的那種。 從這段時間,唐毅展現出來的實力看,他儼然是和徐階、楊博站在一線的超級大佬。 沒錯! 在高端戰力,比如六部九卿,唐毅或許差得很遠,可是在中低端,他的同年學生已經開始發力,尤其可怕的是唐毅在勛貴,軍中,民間,士紳,豪商,都有強大的號召力,綜合實力之強,底蘊之雄厚,哪怕徐階也有所不如。 當聽到李春芳要去都察院的時候,張居正猛然有一種天都塌了的感腳。 不用問,老師是要拋棄棋子,熄滅唐毅的怒火了??v觀徐階為官之道,甚至都會覺得他是玄武轉世,忍功天下第一,老師被誣陷忍了,學生被陷害忍了,朋友被罷黜,同樣忍了,不但忍了,還把孫女送出去,給敵人糟蹋。 唐毅暗中和徐階爭斗,甚至給他難堪,在別人看來,絕對是不死不休,可是徐階卻未必,沒準此老再一次選擇忍讓。 要真是那樣,自己的下場會如何?會不會也成為棄子? 張居正突然打了一個冷顫,身上冒出了一層細膩的冷汗,失去了老師的庇護,獨自面對唐毅,雙方簡直就是小白兔和雄獅的差別,隨隨便便,就能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越想越怕,連李春芳走了都沒錯察覺,好一會兒,張居正才醒悟過來,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老師的庇護,既然拜了徐階為師,就該學學老師的長處,忍,無論多難,都要忍了。 他想到這里,匆匆來到了徐階的值房,張居正是這里的???,沒人攔著,到了房中,徐階的值房是一明兩暗,一共三間。 中間是會客室,東邊辦公的書房,西邊是休息的臥房。張居正透過門上的窗戶,能看到老師正在書房批閱奏折。 張居正猶豫了一下,推金山,倒玉柱,跪在了門前。 “不孝弟子張居正,前來請罪!” 說完,以頭杵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等待著老師的裁決。 聽到了張居正的聲音,徐階愣了一下,又低頭批閱奏折,只是他腦子一片混沌,手只是機械地動著,把字都寫在了桌案上。 徐階一怒,把毛筆扔在了一邊,他滿心都是怒火。 讓他氣憤的人很多,弄得徐階都分不清誰更討厭。 唐毅、胡宗憲、唐順之、王忬、唐慎、譚綸、楊博,王崇古,甚至是黃錦,嚴訥,王廷,等等人都在名單之上。 而最讓徐階受不了的就是外面的這一位! 捫心自問,上面的那些人都和徐階合作過,也都有大大小小的沖突,大家伙各自有各自的算盤,每個人的利益都不一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怎么折騰,徐階都能接受。 唯獨張居正,你小子自從考中進士,進入翰林院,老夫就像護著小雞仔一樣護著你,平心而論,哪怕對兒子,都不及對你上心。 老夫把一生所學,一腔熱血,都灌給了你,指望著你能承襲老夫衣缽,一來能照顧徐家,讓徐家昌盛繁榮,老夫安度晚年,二來,也是讓你繼施政方針,中興大明,做一對傳承千古的師徒賢相。 徐階對張居正的心思,哪怕在唐毅強勢崛起之后,他都沒有變過。 誰能想到,應了那四個字:恩多成怨! 給的越多,反而越貪婪,越不知足。 徐階閉著眼睛回想,他總算清楚了,從一開始張居正就處心積慮,他先是冒冒失失彈劾唐毅,讓自己誤以為他想直接壓制唐毅的勢頭。 可笑當時自己權衡利弊,讓他不要動唐毅,只是針對胡宗憲。 哪里知道,這個忤逆弟子陽奉陰違,反而從俞大猷下手,無非就是想把東南的事情徹底掀開,不給胡宗憲退路,也順勢把唐毅搞垮。 野心還真夠大的,胃口也不??! 可惜啊,你沒有一副鐵齒銅牙,你沒有,為師也沒有??! 同時動兩位軍功起家的朝廷大員,外加一位兢兢業業的老將,能不引起天下武人的反彈嗎? 現在官場上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楊博那幫人也跟著搖旗吶喊,愣是要把事情引到文武之爭上面。 別看武將被文官壓制得死死的,可是武將畢竟是真正帶兵的,南北的戰局都要靠著他們,大不了人家一甩手,來一個同歸于盡。天下大亂,看誰先倒霉。 徐階不是一個善于處理復雜局面的人,他的全部功力都在權術和人事上面,只要把人擺平了,就沒有什么困難的。 只是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一個前提,就是大家伙要遵守游戲規則,按照兩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按部就班,老老實實,徐階才能天下無敵。 自從于謙慘死之后,文官之間就有一個規矩,只要立下了潑天的軍功,就要保持體面,最多罷官致仕,不能再窮追不舍。 就拿王陽明來說,平定了寧王之亂,哪怕他的對手多么恨他,只能把王陽明壓制在西南,甚至不敢罷了他的官。 胡宗憲十年抗倭,平定東南,論起功勞,甚至遠超王陽明,只是名聲不太好而已,但總要給他一個體面。 至于唐毅,功勞、圣眷、人望、實力,都是頂尖兒的,更是不能輕易為敵。 你突破了底限,人家就要拼死反撲,弄成了眼前的局面,幾乎不可收拾,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一個不聽話的學生,哪怕才華再高,也不是好的繼承人,徐階真有心,直接把他給廢了。 幾次想硬下心腸,卻又遲疑了。 十幾年的相處,人都是有感情的,再說了,廢了張居正,誰能繼承他的衣缽? 唐毅? 那小子表面上溫良恭儉讓,實則處心積慮,勢力深不可測,一旦他進入內閣,就仿佛蛟龍入海,再也無人能制,為了祖宗江山,為了大明的安危,也決不能選擇唐毅。 其余眾人,能拿得出手的不多,比如楊博,高拱,張四維……這些人都算是一時之杰,可是他們和徐階都不是一個路上跑的車,理念不同,人脈勢力也不一樣。哪怕給他們再大的恩惠,也別指望著他們能全心全意向著自己,保不齊還會反咬一口。 不是淵明偏愛此,此花開后少花開! 正是徐階此時的無奈寫照。 唉! 不知道跪了多久,兩條腿都麻木的張居正突然聽到了一聲長嘆,簡直比起世上最好聽的音樂還要悅耳百倍。 房門推開,徐閣老從里面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