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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蔣月泉,祖傳三代都是作點心的,由于用料考究,味道鮮美,每天門口排隊的顧客絡繹不絕。從早忙到晚,仍是供不應求。經常有官府和大戶插班下大訂單,一下子就忙活好多天,門面生意自然就照顧不了了。有錢有勢的大佬得罪不起,但是散客也是不能隨意怠慢的。為了不讓散客再空跑一趟,蔣月泉情急之下,在收取定金之后打下了白條,允諾在指定的日子一定交貨。 白條越來越多,蔣月泉也越來越怕,因為他心里有數,打出去的白條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圍,可是令他驚奇的是前來兌現白條的客人比預想的少了太多。 細心的蔣月泉多方打聽,才知道有相當多的顧客購買點心,并不是留作自己食用,而是作為禮品饋贈親友,而收禮的人也不見得會自己吃,往往過段日子找個機會轉送出去??蓡栴}是點心存放時間長了就會發霉變質,沒法再送人了。而且拎著偌大的點心盒到別人家里,既不方便又惹眼。于是好多人買了這種白條放家里,什么時候想吃了就自己跑到兌換現成的,若是想送人還可以繼續留存著。 發現了這個秘密后,蔣月泉高興的睡不著覺,做點心要花時間、人力和本錢,累死累活,一盒點心不過幾文錢的利潤。 可是白條呢,幾乎什么投入都沒有,就可以憑空坐地收錢,而且不用擔心馬上就要兌現,豈不是無本萬利? 不久,蔣家鋪子除了有制作精良的點心,還要更精美的白條。同樣都是商人,誰能不明白其中的關鍵,各個店鋪都瘋狂效仿,米、布、rou、油,各種各種的白條都出現了。 隨著這股風潮,原本辛苦販運貨物的牙人眼前一亮,他們在白條的基礎上,搞出了自己的投資票券。 這樣一來,從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到大宗投資商品,全都和小小的紙片聯系在了一起。 其實所謂的白條,可以看做每個商人發放的“貨幣”,而他們生產的東西就是貨幣的擔保,維系白條價值的就是商人的信用。 弄清楚這些,面前的迷霧就煙消云散了,商人逐利的天性決定信用不可能維持,他們一定會發放超出擔保承受能力的“貨幣”,而當老百姓發現手里的票券無法兌換商品的時候,一切就會轟然崩塌。 徐渭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我怎么覺得蘇州城坐在了火山口??!” 第234章 瘋子對瘋子 和蔣月泉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大家伙終于弄明白了,不只是商人超發票券那么簡單,背后還有一些勢力雄厚的大商人看到了有利可圖。 他們追漲殺跌,一手囤積票券,一手cao縱物價,把所有百姓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漲價他們賺錢,降價也賺錢,儼然金融市場的莊家,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嗟闹皇侵行∩倘撕桶傩?,他們拿真金白銀換成了花花綠綠的紙。 如果票券能維持還好,如果徹底崩盤,他們就要傾家蕩產,血rou無存。 在歷史上,滿清就是因為橡膠股災耗盡了流動資金,沒了錢就控制不住軍隊,進而小小的一場起義,就斷送了江山。 此時的大明朝比起滿清還要結實很多,可殺傷力同樣不容小覷,沒法摧毀大明,但是毀掉東南足夠了。 一直到了掌燈時分,唐毅三個連飯都沒心思吃,臉色陰得能掉下雨滴,猛地靠著椅子,搖頭長嘆:“哪里是火山口,簡直都掉到了火山里,就等著成灰灰了?!?/br> 周沁筠同樣臉色不好看,她沉吟一會兒說道:“唐公子,票券興起的時候,也想過投入,總覺得拿些紙片就換真金白銀,實在是不靠譜兒,現在看來,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我們何必接這個燙手山芋,倒不如就等著票券徹底崩潰了,朝廷把那些商人都收拾了,我們再來收拾殘局,豈不是更好?” “不好!” 徐渭突然須發皆乍,打斷道:“蔣老板已經說了,蘇州有三成百姓都買了票券,稍微資產的人家手里都一大把,任由票券崩了,多少人就要傾家蕩產,一無所有,到時候不知多少人要跳河自殺,難道就坐視不理嗎?” 周沁筠也沉了下臉,說道:“青藤先生,你說得沒錯,可是我們總不能拿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填窟窿吧?柴米油鹽,醬醋糖茶,絲綢細布,綾羅綢緞,幾乎每樣東西都有票券,總價多少,誰也說不清。就算把交通行賠進去,也救不了。更何況交通行也不是唐公子和我的,后面同樣有一大幫士紳,鄉勇編練也靠著交通行??偛荒芫纫粋€賠一個,說到底是朝廷的事情,該有當官的出面才行?!?/br> “當官的?對,我這就去找王崇古!”徐渭臉漲得通紅,恨恨說道:“他要是不管百姓死活,我就把票券的黑幕公諸于世,掀翻狗食盆子,誰也別吃!” 撲通! 蔣月泉嚇得一把摟住徐渭的大腿,痛哭道:“青藤先生,您可不能害小的啊,這要是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來擠兌,頃刻之間,我們一家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哼!都怪你,弄得狗屁票券,正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后乎!你該死,該下地獄!”徐渭怒目斥責,嚇得蔣月泉一屁股坐在地上,滴滴冷汗,順著鬢角流到了地上,抱頭痛哭。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蔣月泉早就怕了,他曾經努力過,減少票券售出,加大開工,努力償還發出去的,可是很快就有一些人沖到了他的家里,告訴他如果不按規矩出手票券,他們就把手里的全都拋出來,讓蔣家完蛋。 從那一刻開始,蔣月泉就知道票券已經被一只巨大的黑手cao控,他從票券的主人變成了可憐的奴隸。 日日夜夜,都活在提心吊膽之中,就好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不知道死刑什么時候會降臨到頭上。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他有時候都想大不了戳破西洋鏡,可惜,他終究沒有勇氣,其實何止是他,整個蘇州,乃至江南都被綁架了! “文長兄,少安毋躁?!?/br> 徐渭把眼睛一瞪,怒吼道:“我怎么少安毋躁?如果蘇州的票券危若累卵,真的弄到無數人傾家蕩產,有多少人會參加倭寇,鋌而走險,到時候東南就徹底亂了。行之,荊川先生賜你行之二字是什么意思?他讓你救民水火,不是讓你看笑話,撿便宜!” 徐渭這家伙一生氣就口不擇言,唐毅早就習慣了,也不和他計較。 “行之,行之,做事不是蠻干,要知道吃幾碗干飯,要知道對手是誰,像你這樣毛毛躁躁,又能真正幫到百姓嗎?” 徐渭被問得沒話,只能氣鼓鼓說道:“反正我的心是好的?!?/br> “難道我的心就是壞的?” “那我可沒說?!毙煳紣炛^,回到了椅子上,一言不發。 唐毅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周姑娘,文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