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7
的,湯泉其實并非行宮里有,甚至行宮里的湯泉就是引自外頭的,當即就要出去玩玩。行宮雖然比那時候還在擴建中的大明宮占地寬廣,然而畢竟也是從一個院子里到另一個院子里,衛燎不是怕生的人,只是覺得也很無聊而已。正碰上傅希如,順便就把他也帶上了。野地里的湯泉其實也有景可觀,四周是樹木,一側有一枝蘸水桃花,衛燎倒不自矜身份,三兩下脫了衣服跳下水去。他自幼得寵,在行宮里的院子就有一眼湯泉,可是那畢竟不同,高興起來連傅希如一起扯下來玩水。到了夜晚宮里早就來人叫了,不過先帝那時候一向縱容他,也不多問,見他還不愿意回去,就叫人給他搭了個帳篷,還派來一批護衛,沒有多管。夜里他吃過野果,還看到了流螢,又聽傅希如把天上的星子一一指給他看。其實如今想起來,那確實是很逍遙的日子。好像就是那一次,傅希如先是迫不得已的陪他出來,后來就和他玩到了一起。兩人雖然差著五歲,可那時候傅希如畢竟也不大,彼此都是心無旁騖的。再過了幾年,衛燎仍然對這里念念不忘,心思卻不如以往純真了。傅希如嶄露頭角,他弟弟希行也逐漸大了,經常被提起來——有兄如此,自然多數人都好奇弟弟是什么樣的人了。衛燎難得把一個人這么記在心里,好像噙著一根吐不出來的刺,又是難受,又是焦躁。他從沒有把傅希如當做兄長之類的人物來看過,他自己有的是兄長,何況彼此并不親近。要一個少年人明白哽在自己喉頭的是什么話,未免太難,衛燎如今已經沒有了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自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開竅,總之某一年再去驪山的時候,他就把傅希如騙到了手。他一生其實不能說算是精于算計,從先帝那里學來的只是一力降十會,和君子慎獨,唯一得意的不過是如此順利就將傅希如哄了過來。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傅希如少年意氣,自然是很好哄的,又那么容易動心,如今想起來難免覺得像是夢一場。傅希如在馬上看他牽著韁繩的那只手:“……是啊?!?/br>明明這些年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回憶的時候還是覺得千絲萬縷,都把彼此連接在一起,以至于所有面目都如此熟悉,說也說不完,寫也寫不下。衛燎知道自己之所以這樣不舍,其實裴秘并沒有說錯,他是還太年輕,把這些看的太重,再過上幾年,等他兒女忽成行,總有一日能舉重若輕,把這些都舍棄。人一生的少年時光也不過這么短,也不過會遇上這么一個人,等到這一場高燒過去,就什么都放得下,離得開了。然而在他自己頓悟之前,是沒有人能替他了斷的。即便是傅希如也不能。從前那都是少年時的一往情深,過了今夜,就是以命相換的真心。傅希如嘴上說什么要他放手他都不會再信了。傅希如在馬背上咳了兩聲,虛弱地接話:“是,只是這兩年,陛下已經不去驪山行宮了?!?/br>他是如此的配合,明知道衛燎說這些是想要自己說幾句話,清醒一點,也就萬分順從的說了。衛燎其實有些想哭。他自認已經長成男人,哪里肯輕易落淚,聽出傅希如不過是胡亂說話,就猜到他傷口一定是疼極了,他沒有學過醫術,一點也看不出他傷到了哪里,只猜測那一刀一定扎到了臟器,疑心是肺,又多少能夠確認不是心,想勸自己一定會沒事,卻無法說服自己,想許諾什么好激勵對方留存意志,卻想起他沒有什么好給傅希如的了。名聲官位到底不過身外物,而他自己早已和鑾座御扆融為一體,只有一顆心……也早就給出去了,再拿不出另一個。心里千頭萬緒,嘴上倒還記得說話:“蓬萊島消暑也夠用了,總是沒有心情,去不去驪山也不過就是那樣罷了……你不在的時候,倒是去過好幾次,都是見慣了的,有心修一修,還沒顧得上?!?/br>他有心想著要再查看一次傅希如的傷勢,又還記得就快要落雨,天色越來越亮,卻陰沉沉的,風里的水汽越來越濃,不由焦躁起來,馬還在不停流血,是他那時候控制不住手上力道,扎的太深,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心急如焚間,傅希如的聲音也越來越低,眼看著就要昏迷過去,衛燎心中憤怒與沉郁都比天際的烏云更多,河邊終于到了。他又費了許多功夫,終于找到一半落在地下的那座小屋,打開門將傅希如馱了進去,馬是沒有辦法了,只好拴在外面。小屋低矮,光線黯淡,衛燎找到了一張窄床,先趁著天光給傅希如換一回藥,把找到的被褥氈毯都圍上,轉身趁著暴雨來臨前的一線光明找到一盞油燈和火石,點亮了燭光。“冷……”傅希如發起了高熱。大雨來了。第八十三章飛霜暴雨一落,屋里就昏暗了。這地方看起來是牧民躲雨的地方,因此一半都在地下,以土筑墻,堅固牢靠,外面披著干草,一點也不顯眼。油燈能支持的時間有限,用不了多久恐怕就要陷入黑暗之中。衛燎四下摸索一番,心知生機只在明月關前來迎駕的人身上了,云橫既然能在半路伏擊,自然也就做好了準備,一收到這里遭遇上了的消息就會對哥舒瑜動手。至少哥舒瑜已經知道他的狼子野心,總算是有所防備,剩下的不過是看天命罷了。他呆坐在床頭想了半晌這些事,傅希如已經半昏半睡沒了神智,伸手一探額頭,果然是發起了低燒。衛燎沒有辦法,脫了外面的衣裳上去抱住他。傅希如身上發冷,他一進來就下意識把他往懷里拖,兩人眼下是真正的相依為命,衛燎有多少未竟的雄途大略謀定后動都在燈影之下冰消雪融,只用力抱緊了傅希如不肯松手。二人呼吸相聞,胸膛相貼,他摸到裹在傅希如身上的布條已經半干,心里好歹放下了一點擔憂,至少血是止住了,他身上的金瘡藥也是好東西,全敷上去總會有些用處的。眼下這低燒一半是先前奪命之際的精神緊繃,一半是失血過多,傷口導致,衛燎再沒有辦法了。他也不敢睡,昏昏沉沉的守著,把進來之前打的河水倒在找到的陶盆里放在床頭,撕開衣袖浸濕給傅希如降溫,想起來就換一換。油燈很快就滅了,外面雨聲大作,好像永生永世都是黑夜,雨不會停,天也不會亮,這小小一方屋子就把他困在漆黑的天地之間一樣。衛燎一手伸進被子里握著傅希如的手,另一只手垂在陶盆里,借一分涼意醒神,間或想自己的心事。其實眼下他所擔憂的事反而前所未有的少,何況和半死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