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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還專門為皓兒寫了一幅對子,皓兒想自己貼上去??上П敇堑拇箝T太高,下人又不敢讓小世子爬丈余高的梯子,千般勸阻才讓小世子打消了這念頭。 給皓兒的春聯想來是花了大心思的——“感事為文,載道須讀書萬卷;逢時立志,達峰總有路千條?!?/br> 容婉玗于心中默念了兩遍,這對子是教誨皓兒好好讀書的,可她念到最后半句的時候,總覺得那半句意味深長。 ——達峰總有路千條。 她與父皇母后相處多年,父皇心性不夠穩妥,這話更像是母后想要說的。 她仔細想了想,似乎自己回宮后的這快一個月,反而比在公主府的那五年更深居簡出了。除了去淑妃娘娘那里打了葉子牌,隔兩日會帶皓兒去坤寧宮給母后請安。 除了這兩個地方,好像天天窩在寢宮里,連寢宮的門都極少出去? 父皇和母后會不會擔心她因徐家的事而想不開,所以才深居簡出的? ——達峰總有路千條。意思是不要執著于眼前這條死路,不要自怨自艾,換條路自有海闊天空。母后想要告訴她的,是這樣的意思嗎? 容婉玗時常會想,她這樣的性子其實不適合生在皇家,更恰當一些的說,她這樣的性子不配做一個地道的皇家人。 她怕的事太多了,怕冷怕熱怕酸怕苦怕疼,遇事總是能避則避,這些是與她親近些的人都知道的。 可有一些,是她埋藏在心底,不主動與人說、別人就看不出來的——她怕黑怕吵怕靜,也怕別離??勺钭钆碌?,就是人情世故。 父皇母后與承昭的血緣關系無需經營,宮里的娘娘們也是好多年才熟悉起來的,這宮里頭需要她用心去理的關系不多。 天知道母后第一次把紅素、牽風四個陌生的丫鬟帶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有多緊張,一疊聲地問母后“我該說什么呢?”母后笑笑只當她說胡話,天知道她連走路的步子都邁大了,手心里汗津津的,還差點勾到了桌布上的插花瓶。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到底該如何維系,如何與人相處、如何與人收放自如地交談、如何真心待人并讓人信服,通通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并非是母后沒有用心地教她,而是別人的這些能力似乎都是與生俱來的。這世家子弟各個優秀,學的都是一樣的詩書禮儀,他們為人處事的資質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天資差一些的,靠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也絲毫不差。 她卻仿佛天生欠缺了這樣的能力一般,于人情世故上缺了太多,需要自己一點一點去想。 ——宮人見到主子似乎是天大的喜事,請安的時候打著笑臉,可能心里卻是滿滿的畏懼; 大太監畢恭畢敬地接過紅素的賞銀,出門后卻隨手扔給了身后的小太監; 二等丫鬟端茶遞水忙個不停,回房后自有更下等的丫鬟給她們捏腰捶背; 古琴師傅冷著臉說“尚有欠缺”的時候,可能是在夸她彈得不錯; 父皇冷著臉訓承昭,罰他抄十遍的時候,卻是在教他如何做好這天下之主…… 人說,人情練達即文章。世事紛雜,只單單這宮里的人,就有萬千境象。 想得多了,精明的老太醫診脈說小公主幼年傷過身子,如今思慮過重不易將養。就連皇后娘娘都不太相信他的診斷——女兒那時候未滿十歲,有什么思慮過重的? 后來搬到了長樂宮,見到了好多人,好多時候她都扮演一個沉默寡言的主子,與那些人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才慢慢地不那么拘謹了。 慢慢地,就什么都不去想了,也懶得去想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常常能一眼便分辨出此人能深交、還是該遠離。 嫁入徐家是她第一次逼著自己用心去經營人際關系,揣摩徐肅的心思,盡量去迎合老夫人的喜好,逼著自己跟小梁夫人打交道。 心中疲憊,卻也歡喜——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她沉悶。 直到后來有了皓兒,抱著皓兒在他臉上“吧唧”親一口,皓兒也會笑著在她的頰上親一口,眼神亮晶晶的。 那之后才漸漸悟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原本就不是這么復雜的事,她只要盡心待別人好,別人自然會回以最大的善意。 徐家卻回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用現實告訴她:并不是這樣的,從來不是你付出一分,對方就能回以一分。 說傷心難過,似乎也沒有;反倒是一種心灰意懶,對這人情練達真正失望下來。 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徐家的五年,也不過是盡心,卻從未交過真心。付出的感情太少,失望的一瞬間便能通通收斂回來,只覺自己像個畫外人一樣冷眼看著。 如今回了宮,住回熟悉的長樂宮,身邊圍著的又是這樣一群熟悉的人,便整個人都倦怠下來。 此心安處是吾鄉。 皇后只覺得女兒小時候孤僻膽小,后來看女兒磨練得膽子大了,在人前也能談吐大方儀態高華了,她甚覺欣慰。 可她不會知道,她貴為公主的女兒直到如今——連皓兒都在蒙學館里交了一群小伙伴的如今,她的女兒還是個避諱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小姑娘。 過年了誰不是喜氣洋洋的,主子們賞梅、打牌取悅自己;皓兒一個十天的年假就足夠他樂的了,這幾日天天跑出宮去他的小同窗們家里玩;奴才們得了新衣,也各有各的樂事。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才更覺得自己孤寂。 公主靠在窗邊的小塌上,把手爐放在絨被里縮著手腳,抬頭去看這些天來難得晴朗的天,看著看著就走了思。 像思緒置身無邊霧海,四野空曠無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無邊寂寥卻又舒暢無阻。似乎里面每一片云霧都藏著一個小小的回憶,一頭栽進去就能撈起來。 她自幼畏寒又性子散漫,冬天的時候最容易著涼生病。太醫說冬日大晌午的時候日頭最高,女子這個時候陽氣也最足,這時候鍛煉身體再好不過。 未出嫁的那些年,皇后時常都會命令江儼監督她每日在長樂宮里跑幾圈為強身健體,天涼時節尤為上心。 所以在冬天的午后,長樂宮里的人時常見到小公主穿得厚厚實實的,像個圓滾滾的包子,在掃干凈雪的空地上艱難地邁著步子,慢吞吞地跑。 江侍衛跟在她身后一步一休。走得那么慢,路過的宮人看著都著急。 想到這兒,公主笑彎了眼。也不知母后怎么想的,明知道江儼最疼她,卻偏偏要他來監督她跑步。合該換一個人的,哪怕喊紅素來監督她,她都得軟語求情一番才能糊弄過去。 而江儼只要看到她額角出了汗,就緊張了;聽到她開始大口喘息,就會手足無措了。 ——是呀,他最疼她。 眼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