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臉色一黯。

聆風歇夠了，才一翻身跳起來，慢慢踱到所有人面前。

這一刻他的神情還是那么率性自在，仿佛微生生死不知、萬俟變友為敵對他完全沒有半點影響。他環視了眾人一眼，嘴角一勾，帶上了三分不屑：“你們在擔心天息樓主是死是活，萬俟絕是否會趕盡殺絕，對嗎？”

赫連名等人對視一眼，不由有些忐忑。

聆風忽而詭秘一笑：“就沒有人好奇過，為什么千蝶身為苗疆巫王會歸順天息樓？

為什么叩天和勾陳隨便一個人都比你們強，還只是天息樓主奴仆？

為什么唐垠在唐家備受重視，卻始終忠心天息樓？

為什么——樓主毫無武功，卻能令我們甘心奉他為主？”

千蝶微微一笑，叩天不解地歪了歪頭，微引等人眼也不眨地看著聆風，等待他的答案。

他們都不傻，這一路上看起來是他們不斷相助天息樓主，但如果沒有微生，他們根本走不到現在。微生看起來不堪一擊，卻能預知許多事情，有他一步步帶領，他們才從沒走過彎路。天息樓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們沒人不好奇。

聆風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哪怕這個世界滅亡，樓主他也不會死?！?/br>
“天機不過——天之息。當他再回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只屬于他一個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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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被季詩情拉著快速掉下山崖，沒想到山巔西面下方竟然有一處多出來的石臺，他們很快重重摔在石臺上，微生右腿一聲輕響，一股鉆心的劇痛從腿上傳到大腦，痛得他幾乎昏厥。

——他的腿摔斷了。

微生看向了季詩情。他胸口被萬俟撕出一塊大洞，又從高處摔下來，血流了一地，眼看就要活不了了。

——可微生一點也不同情他。

季詩情艱難地咳了幾聲，睜開眼，就看到微生的灰衣。他愣了下，艱難笑道：“哈哈……我居然還沒死……”

微生不知道季詩情還有多久才會死，如果他不死，憑他一直以來對自己堅持不懈的陷害，說不定還要起來殺他……他環視一圈，結果石臺上連一塊可以作為兇器的石頭都沒有。

季詩情突然問他：“你剛才說阿莎，阿莎怎么了？你見過她？”

微生頓了頓：“你先說為什么要害我和萬俟？”

那股違和感在他心里越來越重，他總覺得季詩情對阿莎還很關注……他不是已經用了絕情丹嗎？

難道他擔心阿莎有沒有揭穿他？

季詩情看了看上方遙遠不可及的山巔，確定無望再回到崖上，難看地笑了笑：“哪有什么為什么？成王敗寇，誰贏了，誰就是對的一方?！闭f完，他又自嘲道：“至于萬俟絕，一直都是他在害我，我什么時候能夠害他？”

微生不信：“你剛才還想害他……”

季詩情眼中突然涌上仇恨：“他逼我吃下花死變成傀儡，奪走我的自由，我為什么不該恨他！”

微生愣了下，驀然怒從心起：“——你還要污蔑他！如果你中了花死，你現在能殺他又把我拉下懸崖？從武林大會你就一直要害我和萬俟……”

季詩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大笑起來，邊笑邊咳血：“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一直被萬俟絕騙到現在！哈哈哈……”

他笑的難以抑制：“你不知道嗎？武林大會原本的計劃就是武林盟與琳瑯閣聯手一起殺你！只是琳瑯閣主臨時反悔，我們才功虧一簣?，F在看來，他才是最大的贏家！八派中人、季家全被他變成了傀儡，連你也蒙在鼓里！哈哈哈哈……不愧是琳瑯閣主！”

季詩情知道有人比自己還可憐，大笑不止。微生愣了好一會兒，忽然道：“……你騙我！你這種人……阿莎已經死了！你連阿莎都可以下手殺死，我不會信你這種人的話！”

剎那間，季詩情的笑聲截然而止，臉色變得十分可怖。他死死盯著微生：“……你說什么？！阿莎死了？怎么可能！他們答應我……他們答應我會保護阿莎！”

微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阿莎死了，就在今天，左家的殺手殺了她?！?/br>
季詩情愣了很久，突然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繼而咬牙切齒地嘶吼道：“左家……左家……左引弦——??！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微生忍不住嘲諷道：“不是你怕她揭穿你，讓左家的人殺她的嗎？”

季詩情大吼道：“我不會殺她！我如果知道阿莎來了這里……我怎么可能殺她??！”

微生冷冷道：“你離開苗疆，吃了絕情丹，還裝什么深情？”

他很少對什么人露出這么明顯的惡意。但季詩情臨死還要誣陷萬俟，他對他已經厭惡到了極點，忍不住想要他難受痛苦。

果然季詩情顫抖著痛苦閉上了眼。

他傷得太重了，只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有鷹隼被他的血rou吸引過來，在他們上空不斷徘徊，等待著兩人的死亡。

微生的右腿已經痛到麻木。這次大概真的回不去了，萬俟會來找他嗎？可是……他才和萬俟在一起沒幾天啊……

他舍不得……卻毫無辦法，毫無自救的力量……

這時季詩情卻開始不斷喃喃著阿莎的名字，微生不耐煩聽到他的聲音，正想著死前替自己報仇弄死他，忽然季詩情開口，講起了他的事。

微生不想聽，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個故事吸引。

“很久以前，我還不是武林盟主，那時候我游歷天下，第一次見到了阿莎。她很美，也很單純?！?/br>
那時候，他也曾白衣仗劍，羈旅四海，看盡長安花。

“她喜歡我給她念詩，喜歡中原，我也喜歡她?？晌抑兰炯也粫?，所以我吃下迷情蠱，以為這樣季家就不敢再阻攔我?！?/br>
那時候，他也曾紅顏一怒，不顧一切，世間只一人。

”但我錯了。他們要我娶左相的女兒！如果我不娶，左相就讓人殺了阿莎。我只能娶了她。后來左相讓我做武林盟主，答應我保護阿莎，他聽說苗疆蠱王能煉制絕情丹，就找蠱王要來了絕情丹?！?/br>
那時候，他才知道，世間從無雙全法。昔日的無邪少年，漸漸權欲熏心，滿腹算計，可……

“那顆絕情丹，我從來都沒用過……”

微生一怔：“沒有絕情丹，就要承受迷情蠱的蝕骨之痛……”

季詩情感受著身體中傳來的陣陣如鋸骨割rou般的疼痛，慘笑道：“我當然知道……入骨相思，怎么會不痛……這樣我才能記住阿莎，絕不會忘記她……”

可他無論曾經現在都珍視無比的東西，卻終究不在了。

這是微生從來沒想過的答案。

季詩情寧可承受日日蝕骨的劇痛，也不愿意忘記阿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