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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異族少女行了個別扭的禮,手腕上套著鈴鐺走進來,對崔季明說著蹩腳的鄴語。崔季明開口說了突厥話,兩個少女如蒙大赦,嘰哩哇啦的說些什么。 崔季明笑著從荷包里拿出幾塊兒碎銀子,拋在地上,那兩個少女起身搖擺著手中的鈴鐺,擰著腰肢,也不去撿錢,光著的腳踏在地毯上,轉著身子起舞。 她倒是每次出來玩樂,身邊幾個混小子總是要叫龜茲女跳舞斟酒,早已看膩了。 她是來給呆子殷胥開開眼的。轉過頭去,卻發現殷胥皺著眉頭,瞥了兩眼不想看。 崔季明湊過去:“這年頭隴右道在突厥人手里,可不比當年酒館門口都站滿了龜茲女人,現在長安胡女少了,她們價碼也水漲船高了。漢人姑娘可不這么扭著屁股跳舞,你看她腰多窄啊,真羨慕。哎,你怎么就不能給我點面子呢,皺什么眉頭?!?/br> 殷胥偏過頭去,看她:“你要是想看,就下次一個人來看。我想跟你安安靜靜說話呢,這鈴鐺聲音也太吵了?!?/br> 第120章 崔季明失笑:“你真是個呆子,別人家到你這個年紀,指不定都快抱孩子了,你怎么還跟沒開竅似的呢?!?/br> 殷胥大抵是讓書里的圣賢道德教育的太好,他感覺到的不只是害羞,還有點尷尬的生氣,更有點對于崔季明無可救藥的惱怒。他搖搖擺擺的就要扶著桌子甩袖離席。他背對著那幾個對崔季明拋媚眼的胡女,獨自坐在窗邊吹冷風,崔季明掃了他背影一眼,忍不住笑,揮手讓那幾個胡女先下去。 她提著酒壺坐過去,殷胥倚在窗框上,軟趴趴的活像是個渾身無力的熊貓。崔季明拽了拽他袖子:“人家走了,這回不吵了。你跟我說話吧?!?/br> 殷胥坐過來,從軟趴趴的倚著窗框,變成倚著她。 往日里都是他正坐著、脊背停止的像塊鋼板,崔季明則在旁邊又笑又鬧趴在桌子上不起身。 喝了酒便反過來了。 她剛想開口,就感覺殷胥腦袋一頓一頓的往下沉,她偏頭過去,殷胥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點點從她肩頭滑下去。 崔季明眼疾手快的撈住他肩膀。 殷胥比她稍高一些,她這么攬著他,竟不知道該把他怎么放下才好。 然而某些人一壺甜酒下肚已然神志不清,崔季明只好伸直腿坐好,讓殷胥腦袋枕在她腿上,犯起了愁。這一會兒難不成還要把他背出去? 她身為少女,竟然要背一個比她還高的少年? 殷胥對于她的憂愁絲毫不知,睡的活像是冬眠。崔季明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臉頰。他臉頰上沒什么rou,很硌人,她又伸手將他眉頭捏出幾道川字紋,又去捏他鼻子。 殷胥睡夢中,喃喃開口道:“季明……你可要平安歸來啊?!?/br> 崔季明心頭一顫。 殷胥似乎在睡夢中也想起了什么,他聲音都在微微發抖:“我如今連邊塞詩也不敢讀……連史書里打仗的段落也不敢看。什么白骨露野……什么馬革裹尸……我當真怕你也回不來?!?/br> 崔季明手貼在他微涼的額頭上,心里頭柔軟起來:“不會啦不會啦。我很厲害的,阿公也在營內。你好好讀你的書就是啦,不要來擔心這些?!?/br> 殷胥似乎奇跡般的被她安慰,咕噥道:“今日是你生辰……”睡的漸漸沉下去。 崔季明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少年人沒有大辦生辰的,今日不是休沐不能歸家,也就敷衍過去,沒想到他還記得。 崔季明心里暖了暖,指尖抵在他嘴角向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望著他那樣子原地傻笑起來。 在那之后,沒有半個多月,崔季明便去了朔方。 涼州畢竟是賀拔公掌權的地兒,崔季明直接去涼州發展不大合適。朔方的將領也是代北軍出身,崔季明去了也會得蒙照料。 殷胥的信一開始寄得很頻繁,營內沒有筆墨,朔方那兩年正是在艱苦的反擊。崔季明看的歡欣高興,但因太忙,回的內容卻潦草了些。 直到第二年,他的信來的越來越少,直到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崔季明一封也沒收到。她開始兀自惶恐起來,覺得是自己態度太過敷衍,殷胥心里頭生了氣,不再給她來信了。 入了夏,恰逢戰事歇息空檔,崔季明練兵練得累如狗,心里卻卻閑的長草,等的焦急。 她便連忙借了紙筆,用她那狗爬的字洋洋灑灑寫了兩張紙,連軍中發的窩頭里吃出馬飼料這種事也寫上,讓人托了出去。 等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回。 她忐忑了一陣子,又覺得自己還有一些該說的話沒說。便再寫了封說自己立了軍功、年末必定回家的信。不但如此,家中的信也斷了許久,朔方這里還是邊關,縱然長安出了點事也不會往這邊來送消息。 崔季明心中不安之時,突厥人卻又趁著夏末來打仗了,這一場戰事足足折騰了四五個月,朔方損失嚴重,但各營配合著追上陰山,絞殺了當時在突厥坐擁重兵的伺犴。 崔季明也沒少受傷,她頭一年雖上戰場,守過城見過死人,卻從未見過尸山人海、以尸體為屏障戰壕的仗勢,沒見過萬箭齊發如同蝗蟲一樣從頭上掉下來的境況。若不是前世也見過血,營內還有不少手下需要依靠他,她或許也再撐不住…… 追擊得勝的隊伍折損大半,如迎風飄舞的一面破碎旗幟,從前線邊關蕩回到朔方,崔季明的腿上的皮rou幾乎磨爛了黏在褲子上,進了營還未來得及下馬,便聽到了令她眼前一黑的消息。 親兵道:“將軍!如今改朝換代了!當年的九王爺登基,已改年號為通安了?!?/br> 崔季明當時疲憊到腦子里只?;貭I這一道弦,半晌沒反應過來:“九王爺……?那太子呢……太子妃呢?” 親兵咬了咬牙道:“太子與太子妃已死。將軍走后,圣人寄了信來,您要不要先看一眼?” 崔季明張了張嘴,竟笑了出來:“瞎他媽扯蛋!小九那傻樣還能當皇帝?滾邊兒去,這有你說話的地方么!” 那親兵一把拽住了崔季明的馬韁:“將軍!真的——長安早亂了套,這事兒在您離營前就發生了,只是咱們這兒來消息太慢了,當今圣人登基都已四個多月了!太子與太子妃半年前就——” 他再怎么吼,崔季明對于“舒窈已經死了半年”這件事,無論如何提不出半點實感來??伤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可能是胡扯。 崔季明忽然感覺一股力道擠壓著她胸腔令她如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