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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如果他和李璟再死在邊疆,對那個才十歲的孩子而言,未免也太殘忍了。“還有父親母親,還有弟弟meimei們,他們都一定不愿意聽到我們的死訊?!崩瞽Z強撐出一個笑容,對吳議道,“就算是為了他們,我們也不能認輸!”吳議微一怔忪,才發覺這孩子是來替自己加油鼓氣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發覺自己的一腔憂慮已經寫在了臉上,連額上都已經皺起一道道淺川。李璟伸出手,輕輕撫摸過他的額頭,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皺起的紋路都抹平開去。少年柔韌的指腹擦過自己的額頭,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意味,滑落在自己的臉龐上。“師父,有一件事情,我怕再不告訴你,就沒有機會了,就是……”“新羅退兵了!”這一聲響亮的傳號突如其來地從前線傳來,如大旱天的中的驚雷暴雨,迅速播撒到軍營的每個角落,帶來了令人狂喜的生機。一聲接著一聲的捷報相繼傳來。“新羅撤兵了,他們放棄攻城了!”“新羅軍已經請和了!我們贏了!”師徒兩個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有些怔忪,不知道前線到底發生了什么。——沈寒山匆匆趕往李謹行大帳之中,便見這位浴血奮戰殺紅眼的將軍已摘掉血跡斑斑的頭盔,坐在帳中大笑著喘著氣。“天不亡我,使新羅得疫!”沈寒山眉心一動:“敢問將軍,新羅人為何突然退兵?”李謹行險勝了這一仗,激動之余,也冷靜下來,收起唇畔的笑意,正色道:“根據我軍埋在新羅的探子回報,新羅軍中突然蔓延起了天花一病?!?/br>“天助將軍,實在可喜可賀?!鄙蚝降⑽⒁恍?,似乎并不驚詫。李謹行亦察覺出他的淡定不驚,思及探子回報的另一件事,心中疑竇頓起:“聽說徐容被新羅人處以極刑,莫非此事與他相干?!?/br>沈寒山聽到徐容的死訊,眼中終于有了一絲動容。“將軍應該明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就是他的辦法?!鄙蚝竭b遙望向北方的前線,清寒的眸中似乎印出了那青年倔強的身影。李謹行大吃一驚:“難道天花疫情就是他傳播過去的?”沈寒山這才將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來:“昔年在郿州曾爆發過一次小規模的天花之疫,那時下官就奉天后之命收集了不少痘漿痘痂,這些東西傳染性極強,不是傳尸可以比擬的,所以只需要數日,就可以摧毀一個軍隊?!?/br>“所以徐容……”“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鄙蚝铰]上眼睛,似乎連日的疲倦已經將他摧毀,但臉上依舊不乏堅毅之色,“當他找老夫來拿這些東西的時候,老夫就知道,他恐怕……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br>“如此重大的事情,為何博士不事先和我商議好?”“天后口諭在上,恕下官不敢違背?!鄙蚝津嚨乇犻_眼睛,深深注視著眼前這個頗有痛色的將軍,“天后口諭,不得已時,方可以用這個法子,為保成功,就連李謹行將軍也不能告訴?!?/br>李謹行心中不由一驚,天后遠在長安之遙,卻早就窺視到這里的軍情,并且布下了自己的棋子。這一枚棋子雖用在了敵手身上,下一枚卻難保不會就用在自己頭上,這四萬唐軍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經投向了那個位居天頂的女人?似是聽到他心中的疑惑,沈寒山也只是淡然一笑:“天后此舉,也是為了邊疆安定,這天下不管姓什么,都是唐的天下,決不允許外族侵我大唐!”他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如一盆撲頭而來的冷水,才把李謹行從黨羽之爭的憂患中澆醒。是啊,不管是誰的功勞,守住買肖城,守住唐的邊疆,才是他這個安東鎮撫大使所首要做的事情。心中正百感交集,沈寒山已起身告辭而去:“南丁帳中事務繁忙,下官就不再打擾將軍了?!?/br>第79章回赴長安沈寒山才走出大帳幾步,迎面便撞上匆匆而來的吳議和李璟。“是徐師兄他……”沈寒山眼神一冷:“叛徒徐容,已為新羅人所誅殺,從此太常寺中再無此人?!?/br>此言一出,就像一塊尖利的冰錐,狠狠扎進吳議的心中,一瞬的疼痛之后,是寒徹心扉的涼意。天花一疫固有山倒洪泄之勢,但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生。是徐容用自己的一條性命換來了這場慘烈的勝利。但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最終只會也只能被歸功于“天佑我朝”四個字。史書將不會有一筆一墨關于他們的描寫,留給后世的依然是一個仁德無雙光明磊落的盛世大唐。而這些湮滅于歷史中的小人物所能得到的,徒有一個叛徒的罵名而已。吳議缺乏休息的腦子有些恍惚,連帶擦身而過的輕風都似一張有力的大手,要把他整個人掀倒在地。李璟見他神色異常,趕緊用身子抵著他的后脊,把自己當成師父的一堵墻,一根杖,撐著他不倒下。吳議本來還有許多的疑惑,比如徐容是如何得到天花痘痂的,他又是如何取得新羅軍的信任的,但所有的問題在老師那沉重而悲愴的眼神中,似乎都已經得到了答案。“我們已經贏了,犧牲是在所難免的?!?/br>沈寒山的話摻著絲絲入骨的秋風,像一枚細細的針,刺破了吳議已經緊繃了數十日的神經。是啊,不管怎么樣,他們已經贏了。他腦袋一沉,整個人往后一倒,陷入一個堅韌而溫暖的懷抱。“師父!”李璟焦急的聲音就在耳邊徘徊,他很想開口說句話,卻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再度轉醒的時候,天空已經換了個顏色,之前沖天的焰火已經消弭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悠悠白云映入眼簾,仿佛之前的激戰從來沒有存在過。往旁邊一瞧,便瞧見李璟埋在旁邊的腦袋,像個藏在母雞翅膀下的小雞似的,努力把頭往他身邊拱著。仿佛感應到吳議的目光,趴在床邊酣睡的李璟也懵懵懂懂地從夢中醒來。李璟這樣邊守著他邊睡,顯然沒有怎么睡好,一張俊俏的臉上也添上了兩筆重重的黑眼圈,如上好的玉器上添了兩道瑕疵,令人看了都覺得心疼。“如今什么時辰了?”吳議一邊起身穿衣,一邊瞧著外邊的天光。“申時都過了一刻了?!崩瞽Z先從旁邊的小木桌上端來一碗煨得熱氣騰騰的粥,遞給吳議,“先喝過粥,再出去吧?!?/br>吳議也不推諉,睡過了幾乎十個時辰,他的肚子也早就咕咕作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