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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跑了大半。“他不討厭你是他的事情,你喜不喜歡自己是你的事情。這是兩回事?!崩栳t生總是這樣,毫不客氣,不給郝凡藏起來的機會。“如果你做不到接納自己,別人也沒辦法接納完整的你。你明白嗎?”兩人同時沉默,隔了很久郝凡輕輕地喊:“黎醫生——”“嗯?”“你怎么那么討厭!”郝凡在枕頭上蹭著眼淚。“有幾個醫生討人喜歡的!”黎醫生笑得無奈。“想通了來找我,繼續看老孫的面子,給你九五折?!崩栳t生故作俏皮地說完,先掛了電話。郝凡趴在枕頭上,放肆的眼淚很快濕了半個枕頭。黎醫生說的他都懂,可他就是很難做到。他厭惡自己,畏懼改變。下午五點不到,孟玉成發來微信提醒:“晚上別遲到?!?/br>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郝凡回了一個“嗯”,沒過一會兒手機又震動,兩條微信消息進來,他以為還是孟玉成,放著沒看。郝凡窩在床上看窗外的天氣,陰沉沉的,似乎下過雨。屋里的暖氣根本無法完全趕走寒意。他知道孟玉成很看重今天的見面,說了那么多次,生怕他不去。高級的西餐廳,美麗的黃浦江景,即將離開的人,孟玉成會做什么會說什么,他原本很期待,甚至有一點迫不及待。可是黎醫生的話像一桶冷水,徹頭徹尾地澆醒了他。提醒著他,那些期待和迫不及待是多么的卑微可笑。他奢望的東西從來不在別人那里。郝凡下床洗澡,脫光衣服后逼著自己正視鏡中瘦骨嶙峋的身體,父母說他是行走的骨架,也差不多了。他雙手揪起塌陷的雙腮,沖著鏡子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不要怕,不會比這更糟了?!焙路矊χR子說,這是黎醫生以前常對他說的話。那會兒他已經無法自主進食,每天需要輸液才能維持身體機能。黎醫生坐在他的床邊,不停地告訴他:“你不怕,你還能多吃一口飯!你一點都不怕,你還想多吃一口飯?!?/br>真奇怪,聽黎醫生說多了,他居然真的能每天多吃一口飯,慢慢又好了起來。如果沒有黎醫生,他大概早就死了。“我不怕,我會好起來?!焙路矊χR中的自己握緊雙拳。洗完澡,郝凡在衣柜里東挑西選,猶豫一番后最終選了從沒穿過的乳白色高領毛衣和淺駝色的毛呢褲,外套拿了不常穿的淺駝色厚羊絨大衣,都是mama幫他添置的,是這兩年流行的大廓形,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顏色淺淡,可以讓他看起來顯得胖一點。他看著鏡中和平日裝扮完全不同的自己,陌生感讓他很不自在,怎么看都覺得不對勁。他忍著不適,趁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出門。郝凡家離半島酒店很近,他上了公交才有空翻看手機,看到一個小時前張喬發來的未讀微信。“昨晚什么時候到家的?”“今天有空嗎?”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他擔心張喬嫌他回復太慢,捧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回復。孟玉成發來微信詢問:“到哪兒了?”郝凡暫時擱下張喬的微信,看了眼窗外路牌回復孟玉成:“剛過復興東路?!?/br>“好?!泵嫌癯苫?,郝凡猜他已經到了半島。窗外經過一棟又一棟的舊別墅,有的打理得清楚,開了店鋪,有的木窗緊閉,墻面斑駁,不知道還有沒有人住在其中。郝凡看著那些無人居住的老房子,決定回復張喬。他努力回憶著昨晚到家的時間,確認之后認真地打出來,連標點符號都仔細斟酌過,來回檢查三遍后才按了發送。“十一點過三分?!?/br>“你找我什么事?”這時距離張喬發微信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郝凡回完后雙手緊抓著手機,耳邊什么打擊樂器都上了,咚咚咚鏘鏘鏘哐哐哐,震得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公交車過了兩站,張喬回了微信,問他:“喜歡吃閩南菜嗎?”郝凡沒吃過閩南菜,只知道跟粵菜有相似之處,講究新鮮清淡。沒等他回答,張喬發來一張照片,是家風格古樸簡潔的中餐廳,大廳中間掛著金漆招牌:“佛跳墻?!?/br>“朋友新開的餐廳,讓我找幾個朋友去試吃。你要不要去?”張喬問他。“什么時候?”“現在,方便嗎?我去接你?!?/br>郝凡雙手掐著手機,耳邊大鼓狂敲,一顆心臟猛跳。“我已經吃過了?!焙路沧罱K選擇撒謊。張喬發來語音:“沒事,那下次吧?!甭犉饋砗敛辉谝?。郝凡心情復雜地回了一個“好”。盡管早有預料,但被拒絕的張喬還是很失望。他關了微信給吳言打電話:“出來,陪我吃飯!”吳言很大聲地抱怨:“大哥,你能不能提前約啊,我剛和別人吃完!”“誰???”“蔣樹??!”吳言后面又咕隆隆加了句:“哇,他吃得可真多?!毕氡厥潜徽痼@到了。張喬微愣,隨即特霸道地說:“我不管,你看我吃?!?/br>吳言哀嚎:“大哥啊,你找不到別人了嗎?非得折磨我???”張喬幽幽回了一個“對”,他找不到別人。整個上海,他能找的朋友只剩下吳言。吳言安靜了幾秒,軟了語氣:“好吧,張少爺想去哪里吃?”作為發小,他怎會聽不出張喬此刻不常見的脆弱。張喬說:“找個可以看江景的地方?!?/br>吳言打小就知道張喬喜歡水,心情不好時愛去水邊。他記起小學時有一次他離家出走,張喬陪他坐輪渡穿過黃浦江。兩人站在船邊,看著渾黃的江水互相問對方,跳下去會怎么樣。旁邊一個大人說:“會淹死!”把兩人從船邊趕開了。后來張喬家出事,他常陪張喬去黃浦江散心,來來回回地乘輪渡,看永遠發光的東方明珠塔和永遠翻滾的江水。沒人再問,跳下去會怎樣這種蠢話了。他故作輕松地打趣他:“怎么,想念你的大黃浦江和明珠塔了?”張喬不語,吳言冥思苦想,把江邊常去的餐廳酒吧過了一遍,說:“我知道個好地方!”第24章公交到站,郝凡下車順著馬路朝黃浦江的方向走,半島酒店就在千米開外。已經可以聞到江風的味道,帶著冬日的冷冽,和江水的渾濁。郝凡扯起高領,擋住了半張臉。這是他第一次明著拒絕張喬,感覺很不輕松。學生時期的好感并沒有隨著時間流逝,反倒因為曾經有過的溫暖片段不斷發酵,像老酒一般藏在心底。喝一口就醉。到了外表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半島酒店,郝凡整理好心情,在侍者的帶領下,上了電梯。復古的舊式電梯,上行很慢,每停一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