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從中間靠左的方向抽出其中一疊，露比把剩下的合攏，扔在身後的窗臺上。窗外漆黑一片，沒有火車經過時，這里安靜得像畫中世界，只有形象，沒有聲音。

“這個工作的目標名叫奧布里.巴奈特。聽說過嗎？”

“沒有?！?/br>
“要是你不看電影，至少也看點新聞?！甭侗日f，“巴奈特經常出現在報紙頭條，是個非常出名的律師?！?/br>
“律師?！卑瑐愔貜土艘槐?，似乎對此有些疑問。他認為工作目標應該是一些更難對付的窮兇極惡的家夥，而不是一個站在法庭上滔滔不絕的雄辯專家。露比很快獲取了他心中的想法，在他還沒開口詢問之前就接著說下去：“巴奈特專為黑道人物辯護，十七年來從無敗績，經手的案件大多都是些駭人聽聞的刑事案，涉及毒品、綁架、謀殺，但他總有辦法使那些罪大惡極的人無罪開釋，這些成功的案例使他臭名昭著，同時也讓他獲得了巨額財富?！甭侗日f，“當一個人太富有，同時又有太多仇敵的時候，他的麻煩就蜂擁而至了?！?/br>
“你從哪接來的這工作？”

“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我的商業機密?！甭侗日f話時常喜歡在手中玩一支鉛筆，他對可以書寫的工具總是青睞有加，這種喜愛更像是一種傳統，一種懷舊的情感?！敖襻崮阋晳T和黑道分子打交道，而不是整天想著替窮人報仇，我們不是慈善機構。地下世界是個金錢的海洋，只要你足夠能干就可以不斷撈取財富?！?/br>
艾倫對這種論調并不贊同，但也無法反駁，露比看出他需要一個折中的辦法，一開始不能太急切，會讓他心生反感。機智的合作夥伴立刻有了新提議，露比說：“我并不反對你行俠仗義，但是你不能瞞著我偷偷干。我們需要平衡，然後才能劫富濟貧?！?/br>
“什麼是平衡？”

“就是收入?！敝斓俳K於忍不住插嘴，她認為雙方的溝通方式都有問題，露比太會拐彎抹角，艾倫太會明知故問?！八傅氖鞘杖?，沒有錢一切免談?！敝斓僬f，“劫富濟貧的意思是你首先得從富人手里撈錢，然後才能去幫助窮人。黑道頭目有的是錢，為他們殺掉幾個競爭對手，再免費幫幫鮑勃.凱瑞這樣的癡心漢，總體流程就是這樣對嗎?！?/br>
露比看看她，鉛筆在手指間轉了一圈，目前為止他欣賞朱蒂勝過自己的合作者?！斑@就是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能少費很多口舌?！彼椭斓俜謩e占據了房間中兩處好地盤──椅子和床，艾倫無奈地靠著墻，開始翻看手中的資料。露比早已將所有內容熟記在心，一一向他細心介紹?！鞍湍翁乇救司褪莻€黑道分子，他出生在一個底層家庭，父親是慣偷，母親曾有過賣yin記錄。從小受到周圍人的鄙夷使奧布里.巴奈特認為要改變境遇光靠努力是行不通的，法學院畢業後，他進入一家律師事務所，只干了兩年就退出，但是期間打贏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官司，那時候你幾歲？大概還沒有出生?！甭侗日f，“著名的泰倫毒品案，這是他首次為黑手黨家族辯護，法庭上所向披靡，簡直無人能敵?！?/br>
“那麼他應該很受黑道家族的歡迎了，誰想殺了他？”

“受歡迎并不總是件好事，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要求，而且巴奈特還有個難以改正的缺點，不夠忠誠。他可以為某人辯護，轉身又替對手服務，所有行為全都圍繞金錢展開。他需要錢，很多的錢，那些黑道家族的教父們認為只要給錢，他什麼事都能辦到。不忠誠是個危險信號，足以致命?！?/br>
“殺了他我能得到多少錢？”

“你？”露比想了想說，“給你二十萬?！?/br>
這對艾倫來說真是個天文數字了，目前為止他得到過的最大數目是兩千，并在沒有計劃的支出中很快不見蹤影。盡管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他的預想，但他并沒有急切而雀躍地一口答應。艾倫問：“你呢，你拿了多少？”

“多一點?！甭侗忍谷坏卣f，“八十萬?！彼谷荒鼙憩F得如此輕松自然，或者在他的心中這正是他該得的部分。

“好像是多一點。比當初你說的七成還多?！?/br>
“現在情況不一樣，你已經花了我不少錢，總要想法拿回來一點?！甭侗扔H切地安慰他，“下一次就會恢復到七成?！?/br>
“我從沒有同意過這樣分配?！?/br>
“那麼你想要多少？”

“對半?！?/br>
露比沈默了一會兒，他很少這樣思考，好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艾倫說：“我可以不接這工作，沒有人去完成，你一分錢也撈不到。那些你自作主張付的錢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br>
“別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钡锹侗纫膊坏貌怀姓J，這一招還挺管用，小孩子最終總能達到目的?！昂冒??！彼f，“可以滿足你一次，還得看你能不能干得好?！?/br>
“我會盡力?！?/br>
“盡力不是我想聽到的詞，它表達的是一種不確定的結果，而且還把自己的過錯撇得干干凈凈，好像盡力了別人就不能再怪你。對我說你能成功，沒有意外?！?/br>
艾倫說：“我會成功?！?/br>
“想好叫什麼名字了嗎？”

“還沒有?！卑瑐愊肫鹨患?，他問，“你為什麼送那些書給我？”

“沒什麼。你是個空殼，一個空房間總要放點什麼東西進去才像樣?！?/br>
“那個故事為什麼叫鍾樓和蜘蛛？”這個疑問始終揮之不去。

露比是讀過故事的，他看了看手中的鉛筆，紅黃相間的筆桿，尾部有一小截橡皮──能夠寫下東西，又能隨時擦去。也許這就是他喜歡它的原因，露比認為人也一樣，是可以被擦去和改寫的?！版R樓上能夠看到整個城市?！彼f，“主角登上鍾樓，想在那里結束生命。最後的部分都在講述他如何攀登，每一層窗口都有不同景色。出生并長大的房子，如今已經是別人的了，妻子在一群提水的女人中間勞作，孩子們跑過窄小的街道，還有鴿子?！?/br>
“這個結局未免太軟弱了，他不該尋死?！?/br>
“他并沒有死?！甭侗日f，“當他登上頂端，站在最高處時，發現自己并不是一無所有。每一個窗口的風景都在心里，過去的經歷豐富了他的內心，使他明白他沒有失去一切。鍾樓常年無人打掃，蜘蛛已在這里盤踞做巢。在某個古老國度，蜘蛛是智慧的象征，靜靜等待，自我控制，機會來臨時就能準確命中目標?！?/br>
“這麼說他并沒有放棄復仇?！?/br>
“是的?！甭侗日f，“後面還有很長一段，難道你沒有發現我給你的是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