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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喬想要的一切和所不能想到的一切,爸爸都為她一一做到了。 他是那么好的爸爸,可她卻不是一個好女兒。 汾喬第一次發現,她活得是那樣膽小懦弱。爸爸給予她的優越環境是個安全無菌的培養皿,她當慣了不諳世事的小公主,再也不愿意從這器皿里出去,哪怕親手為她創造這一切的人已經死了。 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只知道自己有多少苦楚、經歷了多少不幸,怨這怨那,可從不曾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真相。 為什么她不能早些察覺? 所有被綁架的人都安全回來,只有爸爸。爸爸不明不白葬身那座深山里,她竟隨隨便便相信了官方的說辭,從不曾往下探究。 她是如此地自私,爸爸給了她一切,疼愛她十幾年,直到他在地下長眠,她什么也沒來得及為他做。沒心沒肺、糊里糊涂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叫著仇人馮叔叔。絲毫不知道她的爸爸連死也死得那么委屈。 汾喬當然清楚,即使沒有顧衍,馮安也早晚會對爸爸下手,可“早晚”這兩個字里充滿了諸的多不確定因素,也許在那個時候爸爸就偏偏遇到了機會,逃出生天了呢? 爸爸始終是被顧衍連累綁架的。 她知道這種想法不對,人的生死有命,不能把這件事情歸結在一個無辜的人上??刹还茉趺磩褡约?,她心理卻偏偏轉不過這個彎來。 她在進行毫無道理的遷怒。不,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是把對自己的怒火與怨恨轉移到了顧衍身上。她現在不能原諒顧衍,可其實她最不能原諒的人是自己。 她恨自己活得舒心暢意至極,爸爸卻死的慘淡又憋屈。 是命運安排錯了,她這樣自私又怯懦的人不配得到現在這樣的生活。 空了的白瓷杯握在汾喬雙手手心間,她在床頭靜坐了很久,出了神,一言不發。 顧衍的心越來越沉,直到他覺得時間晦澀難挨至極的時候,抿了抿唇,終于開口輕輕喚了她一聲。 “汾喬……” 汾喬握在杯子上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她茫然抬頭看了顧衍一眼,眼神空洞。 “你在怪我嗎?”顧衍認真盯著她的眼睛,他深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深不可測的井水。他能一眼直視人的心底,將人看穿,她無可遁形。 汾喬嘴巴微張,說話,嘗試好幾次,最后發出聲音來。 “對不起?!倍绦「蓾?。 語落,汾喬飛快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 這便是在怪他了。 顧衍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只覺得渾身無比僵硬。這世界上竟真有這樣讓人灰心的事情。 人生唯一一次毫無保留的愛與付出,就在此刻,因為汾喬輕飄飄的一句話,付之一炬。 他無法欺瞞自己,心口被鑿走的一塊是生疼而空洞的。 這感覺陌生,陌生得讓人冷靜理智不起來。 他多想抓著汾喬的肩膀問問她,為什么能輕而易舉說出這句話,輕而易舉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界線清晰、無法逾越的銀河。 顧衍不是沒有猜測預料到現在的結果,明明當初已經坦然做好了最壞的心理建設,事到當前,他反而無法接受起來。 他擅長掌控和拿捏人心。 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下屬還是合作伙伴,他皆能立在他們的圈子之外,冷靜理智進行運算,推動結果達成目的。 可他忘了,人心是這世上最復雜的東西,無論他會運用多少理論與公式,總有枉然的時候。因為他算漏了自己的內心,他無法把這一切套用在汾喬的身上。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喬喬?!鳖櫻艿暮韲蹈闪呀┯?,開口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難聽沙啞。 沒有沒有沒有! 汾喬的胸腔在吶喊。 她的頭疼得要爆炸,心臟就像正被人握在手心拼命擠壓,壓抑與窒息感一波接著一波涌上來,可腦海里的畫面卻全是爸爸進火化間前青紫色的遺容,一遍遍閃現,一遍遍提醒她,一遍遍抽打拷問扭曲她的靈魂。 “對不起?!?/br> 她聽到自己機械地重復。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 第一種人對別人狠,第二種人對自己狠,這兩種人相較起來,又要數后者最為可怕。 汾喬便是后者。 然而她和尋常意義的第二種人又有些不同。 她是因為對別人狠不下心來,所以凡事只能對自己狠下心。發生任何事情都從自己身上找錯誤的原因。然后怨自己、逼自己、反思自己、虐待自己。 仿佛能從這種病態的情緒中找到解脫的方式。 可現實是:她在這樣病態的方式里越陷越深,包袱越背越重,直至理智崩塌、精神癱瘓。 就如同現在,她心底明明叫囂著不愿,可仍然口不對心地回答了顧衍,自虐一般地:“我想冷靜一段時間?!?/br> “好?!?/br> 冗長的等待之后,顧衍低聲答應了她。 兩人都明白這聲應答意味著什么。 “等你燒退了,我會讓張嫂著手準備?!?/br> 等燒退了。 這是顧衍最后的底線。 汾喬的低燒燒得面頰緋紅,大腦仍然疼得發漲,意識是清醒無比的。 她目送顧衍離開的背影,那穿著西服的背影修長挺拔,沉默堅毅,腳步邁得緩慢,一步一步卻極為堅定,直到消失在在臥室門外,沒有回頭。 啪! 白瓷杯從汾喬的手心滾落地上,支離破碎。 汾喬猛然清醒。 飛濺起的碎瓷片在她的手背劃出一道小口,傷口緩緩凝出血珠。 血紅的珠子在如玉般的皮膚上格外刺眼,她盯著看了半晌,沒有伸手擦拭,躺下,翻身,捂上了被子。 被子里缺氧整張臉憋得通紅,她也倔強地不肯掀開。 大腦失去空氣的時候,便沒有余力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是一個治療壓抑焦躁的好方法。 …… “你進去,把汾喬頭上的被子掀開,地毯上的碎瓷片打掃干凈?!鳖櫻苊鏌o表情吩咐。 這女傭大氣不敢出,低頭稱是。 在顧家工作這么久,她第一次感覺到了顧衍冷峻平淡表情之下的情緒。那樣的隱忍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 她不敢抬頭去看顧衍,更不敢揣測先生為什么像個門神一樣,在汾喬小姐的臥室外面一站這么久,只拿著工具匆匆就進了臥室。 汾喬小姐發著燒,容易犯困,已經睡著了,她輕而易舉掀開了她捂著頭的被子。 杯子的瓷片很碎,都掉進了地毯里,又怕打擾到汾喬小姐睡覺,她輕手輕腳,花了好長時間才清掃干凈。 臨出門,收拾好工具,她不經意看到了汾喬手上的劃痕。 劃痕并不深,可十分刺眼。 她低頭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