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陣子，李嘉圖看到蘇潼從樓里走了出來，往分類垃圾處理箱的方向走。

他在夜風里看了蘇潼好久好久，正要看他往回走，卻看到蘇潼走到樓下時，突然抬起了頭。李嘉圖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蘇潼有沒有看到自己。他沖蘇潼揮了揮手。

蘇潼站在原地。樓層太高，李嘉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覺得，蘇潼應該是對自己微笑了。

李嘉圖也笑了笑，招招手讓他趕快回家，一看到蘇潼往樓里走，放在客廳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chapter92

是mama的電話，李嘉圖拿起手機，想著下午掛斷電話以前，mama還說過自己沒什么事，怎么現在又打過來了呢？他奇怪地接起電話，“喂？”

“喂？”mama微微一笑，問，“你現在下課了？”

李嘉圖扯著謊，“啊，嗯。怎么了？”

mama又笑了笑，完了居然嘆起氣來，說，“你爸爸啊，我不知道要拿他怎么辦了。他現在正睡在地上呢，怎么叫他，都叫不起來?！?/br>
李嘉圖一聽懵住了，“他怎么了？”

“下午不是出去吃飯了嗎？喝得醉醺醺的，還是單位的同事扛回來的?，F在他們都走了，你爸爸睡在地上，我又扛不動他，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辦了?！眒ama唉聲嘆氣道，“怎么喝成這個樣子？都五十幾歲人了，以為自己還是年輕人嘛！”

在李嘉圖的記憶中，自從買了私家車，爸爸就很少在外頭喝醉了。就算家里有客人，他也很少喝得不省人事。李嘉圖都不記得上一次爸爸喝得不知今夕何夕是什么時候了，聽到mama這么說，他的額頭上不自覺就滲出了汗水。

“把他帶回來的同事呢？”李嘉圖不在家，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幫到她，問，“不然讓鄰居的叔叔過來幫幫忙吧？”

mama忙道，“可不能這樣！他會覺得很丟臉的，等他清醒以后知道這種事，肯定要罵我多管閑事了?！?/br>
李嘉圖無可奈何，“那現在怎么辦呢？我回去？”

“更不行！你還在上課，萬一被他知道了，非要把我罵死不可?！眒ama堅決反對，又唏噓說，“唉，他睡在地上就睡在地上了，我是怕他的冷。地板這么冰，他又喝醉了，躺的時間長了，是得著涼的?！?/br>
李嘉圖皺緊了眉頭，出主意道，“你拿床被子鋪到地上，把他推上去好了。應該還推得動吧？”

“把被子鋪地上？”mama驚奇道，“那得多臟??！”

他一愣，苦笑道，“那也沒有辦法啊，總不能讓他躺地上凍著吧？”說話間，蘇潼已經從外面回來了。李嘉圖在他開口以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驚疑地看著他。李嘉圖用嘴型說了一句，“我媽?！?/br>
蘇潼了然點頭，安安靜靜地換好了鞋，走到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那床被子應該也挺久沒用了吧？拿過來讓他睡?！崩罴螆D想起小時候有一次，爸爸喝醉了，mama提著塑料桶子走到床邊，他抓住水桶往里面吐的樣子，心沉了下來，“臟了回頭再洗就是了?！?/br>
mama還在猶豫，幾度欲言又止，末了說，“我再看看，想想辦法吧。你先去上課。掛了啊?！?/br>
李嘉圖始終皺著眉，“嗯，好?！?/br>
“怎么了？”蘇潼看他面帶煩躁，奇怪地問道。

李嘉圖抹了抹發干的眼睛，微微嘆了一聲，“我爸喝醉了，被送回家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br>
蘇潼吃驚，問，“要不要打電話叫一下醫院？”

“不用吧，我媽在家照顧著。她懂分寸的?！崩罴螆D說完，往后仰了一下腦袋，聽到頸子上咔地一聲。

蘇潼靜靜注視了他片刻，等到李嘉圖又扭過頭看他，才微笑問道，“我們去南湖散一會兒步？”

李嘉圖凝視著他，半晌，點了點頭。

原想著還可以騎車出去，但兩個人一輛車，總不太方便。

“等你考上大學了，給你買輛自行車?！碧K潼說著，把手里的車鑰匙往半空中一拋。

李嘉圖連忙伸出雙手，鑰匙串落到他捧作杯狀的手心里?！笆裁磁谱拥?？跟你那輛一樣？”

“你這心也太大了吧？我那車多少錢，你知道嗎？”蘇潼睜大了眼睛，訝然問道。

聞言李嘉圖抿嘴笑道，“我知道啊?！?/br>
蘇潼皺眉盯了他一會兒，抬手往他腦門上一推，“學壞了啊?！?/br>
“這樣吧……”李嘉圖往前走了幾步，又轉身過來面對他，一邊倒著走，一邊說，“我要是考得好，你就給我買一輛好的?？嫉脹]那么好呢，就買一輛不那么好的?！?/br>
蘇潼看著他的臉在樹影下一下子明晰、一下子陰暗，不由得微笑，道，“行，如果你沒考到省外去，就沒車了。反正坐公交車就能回家?！?/br>
李嘉圖凝眉想了想，施施然道，“不會的?！?/br>
“這么自信？”蘇潼突然傾身拉住他的手。

他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險些漏踩了一個臺階。

他掙開蘇潼的手，走在他身邊，想了想，說，“不是自信。是我很早就想離開家，到外面去讀書了。其實中考剛結束的時候，他們是希望我在縣高讀的——我們縣高的升學率也很高。我們學校大部分成績好的，都去那里讀了?！?/br>
蘇潼點頭，等他繼續說。

“不過我還是和另一個同學一起報考了現在這個學?！崩罴螆D回想起那時候的事，當父母知道他沒有經過他們同意的報考以后，簡直對他無話可說，還生了他好一陣子的氣。不過當時的李嘉圖，一心要離開家，根本不在乎他們是怎么想的?！叭绻タh高讀書，可能會稍微安逸一些。優勢還在，信心也在，老師還會重點關照，就不會過得那么磕磕碰碰、起起落落的吧?！?/br>
他若有所思地說，“所謂寧為雞首，不為鳳尾，也不是沒有道理?！碧K潼頓了頓，開玩笑道，“不過你現在也不是沒受老師重點關照啊?！?/br>
聞言李嘉圖瞇了瞇眼睛，盯著他。

蘇潼忙改口道，“當我沒說?！?/br>
如果有什么時候，李嘉圖是特別慶幸當時做了那樣的決定的，那應該就是看到蘇潼對自己微笑的時候。

“蘇潼，你相信命運嗎？”李嘉圖不由得發問。

蘇潼搖頭，“不過這是遭受苦難的人一個自我解脫的出口。想著‘命該如此’，也沒有什么錯?！彼婀值?，“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李嘉圖笑道，“我倒是聽說，命運是成功的人的謙詞？”

蘇潼不得不點頭，但疑惑還在，他還是沒明白李嘉圖為什么要說起命運。

“沒什么?！崩罴螆D淡淡一笑，解釋道，“只是在想，可能我以前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只不過我當時不知道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