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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禎有點著急,卻只能放走來報信的庶仆。 或許許稷是為了軍費挑燈議事,所以到此時還沒回來?他盡可能往好的一方面想,可他正要關門時,馬蹄聲卻噠噠噠響徹了整條巷子。 那馬疾馳至他跟前,一紅衣侍衛翻身下馬,看到葉子禎即問:“足下可是葉五郎?” 葉子禎頷首,侍衛又道:“某是南衙左監門衛府的,今日鎮守安上門交班之時,恰遇許侍郎下直出門。然許侍郎出門時被內侍請回宮城了,故托某到此報信,請葉五郎勿等,百日酒改日會補?!?/br> “為何這時辰還會被請回宮城?” 侍衛面色有些沉重,卻依照許稷交代的,平靜回說:“某不知?!?/br> ☆、第93章【九三】供軍使 夜里的宮城像座深窟,巍峨宮闕銳利得似要戳破夜幕,銅鈴隨風動,細碎聲音傳入殿內,小皇帝不由打了個寒顫。 小侍塞了個暖抄手給小皇帝,小皇帝抱著那暖呼呼的一只,盯著門大氣也不敢出。他剛聽小內侍念完許稷當年的策文,盡管有些地方聽不太明白,但他卻知這時候將此文翻出來絕非好事。 馬承元就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繼續翻看那策文。 小皇帝又哆嗦了一下,聽得外面幽幽傳來稟報聲:“許侍郎奉旨覲見——” 這時辰進入宮城手續繁瑣,內侍帶著許稷一路“過關斬將”才得以抵達紫宸殿。已是冬末春初,許稷卻凍得手腳冰冷,得令入內,才陡獲融融暖意。 跨過一道道門,最后走到小皇帝面前,許稷跪地行禮,卻沒有抬頭。 小皇帝覺得她花白頭發簡直刺目,他許久沒見這位良師益友了,也不知她這陣子是怎么過的,聽說得了個兒子,那應當是喜事,可這會兒卻…… 小皇帝摟緊了懷里的暖抄手。 都是馬承元等人說要開制科,又說制科中的佼佼者策文十分精彩,皆是經世治國之策,勸他問禮部要來看看。他心想這是好事,于是當真讓禮部調這些年的策文來看??赡脕硪欢?,馬承元象征性地抽了幾份,最后將許稷的拿了出來。 馬承元一看不得了,連忙讓人將許稷喊來,又讓小內侍將策文慢慢讀給他聽。擺明了就是要找許侍郎麻煩哎……小皇帝心又揪了起來。 他看向那燭臺,想起先前楊中尉的死。 那時也是馬承元陳閔志等人說楊中尉勾結魏王意圖謀反,并令人去擒楊中尉。他沒有辦法阻止,盡管他很怕兇巴巴的只知道盯他念書的楊中尉,但他并不想讓他死的。 許侍郎……會是下一個楊中尉嗎? 小皇帝又打了個寒顫,說:“愛卿起來吧……” “陛下,許侍郎有罪之人,怎么能讓他起呢?” “哦……”小皇帝含含糊糊應了一聲,“那愛卿就……” 許稷脊背再次弓起,頭雖沒抬,卻問:“不知臣犯了何罪?” 馬承元同小內侍使了個眼色,小內侍便捧著那策文遞到許稷面前。 許稷抬眸瞥了一眼,瞳仁微縮——是幾年前考直諫科時她寫的策文。這種東西被不小心翻出來的概率微乎其微,除非有人要故意拿這做文章,而事實顯然是馬承元想整治她。 她回京前就做好了準備,以為馬承元會暗地里解決她,但沒想到,馬承元仍然選擇了明面上的斗爭——不是派一群人直接殺了她,而讓她走到這里,并還有說話反駁的機會,真是“大恩大德”難言謝。 “陛下覺得這策文如何?”馬承元余光睨了眼小皇帝,小皇帝攏著手小心翼翼地說:“有些朕聽得不甚明白,不好說?!?/br> “許侍郎于策文中將先帝與前朝亡國皇帝比,其用心實在不忠,乃至惡毒?!瘪R承元陰陽怪氣,“這些陛下應當聽得明白罷?” “臣——” 許稷要反駁,馬承元卻罵道:“許侍郎是將我大周天子置于何地?先帝一世英名,竟容得你詆毀?” “先帝確實英明,但臣——” “許侍郎可是要狡辯?我只問,這策文是不是出自你手?” 許稷回:“是?!?/br> 小皇帝皺眉回憶起那措辭來。許稷策文的確十分冒進,其中提到閹黨弊禍時,所陳不過是前車之鑒,想要以此引起重視。 事實上百年前的諫官常出類似言論,用來勸誡君主勿重蹈覆轍,算不上什么大事??傻饺缃?,諫官幾乎已敢怒不敢言,許稷這般言辭就顯出得格外的“異端”來。加上馬承元斷章取義,就更顯出許稷的不臣之心。 只這一點,就足夠剝下她身上這緋服,將她流放到邊地去。 小皇帝很著急,但他仍攏著那暖抄手,源源不斷的熱量讓他愈發心焦。他說:“都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還是不要計較了吧,何況……許侍郎也沒有因這策文登第嘛!” 他可是知道許稷出身的!絕對不是直諫科出來的,在這科上一定是被黜落了,她是借著另一科出的頭。 他原本還慶幸自己機靈,可馬承元一開口,他頓時后悔得要趴地哭。 馬承元道:“既然陛下提了這事,老臣也想問問為什么許侍郎寫了這樣的策文當時卻沒被追究?最后反而以文經邦國科登了第?” 許稷陡皺眉,馬承元的目標不僅僅是她!他是要順帶追究—— “當時誰是這科的考策官?”馬承元果然轉向小內侍,“卷上有嗎?” 小內侍忙又拿過卷子遞去給他看,馬承元細目一瞇,手指一劃:“這兩位都致仕了,倒是這位——御史臺侍御史練繪,如今竟都是御史臺中丞了!”他冷笑一聲:“身為御史臺官竟包庇這種事,御史臺哪還有可信之處?” 小皇帝心頓時提到嗓子眼,一個是許侍郎,一個是練中丞,都是他暗地里十分信任的人……馬常侍這是要砍了他的手足嗎? 他后脊背冷透了,看向馬承元不敢說話。 馬承元抖抖策文:“制科開考在即,不整肅此風簡直不得了!陛下說是不是?” 小皇帝連咽幾口唾沫:“可、可這都是舊事了,何況御史臺眼下也很好啊,度支也是,能做好當下的事才重要嘛……” 馬承元挑眉笑:“度支也很好?”那笑是在瞬時斂起,聲音亦突然高上去:“許侍郎!度支眼下當真好嗎?” 小皇帝快要被嚇死了,他發覺自己不論說什么,馬承元都能接著他的話往下再插一刀,偏偏刀刀都能扎到人。 他決定閉嘴,但仍存了一絲希望看向許稷,期待她能來個漂亮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