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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相公抬頭,支使庶仆:“去把許稷喊回來,我還沒說話呢跑甚么跑!” 許稷去中書省的路上被庶仆抓回了政事堂。 她重新坐下來,左仆射說:“你年前遞的折子我看了,有魄力,但是針對佛寺的這種事情……” “下 官不怕因果報應?!彼雌饋砗芟駛€搶地搶人頭的土匪:“舉國萬所佛寺,動輒占地百畝甚至千畝,侵占良田致貧民無地可耕,毫無底線高利出借錢貨,貧民無力償 還就淪為寺院奴隸……佛寺富得流油,國家卻不從佛寺取分文稅賦,佛寺之猖獗,實在可惡!倘若繼續膨脹下去,后果將不堪設想?!?/br> 立場決定看法,與奉佛之人相反的是,她只看到貧者被佛寺欺凌到無立錐之地只好淪落為奴,只看到大量田畝因被佛寺兼并而逃避賦稅,只看到借此盈利斂財的僧人和背后的巨賈、甚至大量宦官、朝官。 佛寺普度眾生的袈裟之下,干了甚么害民損國的勾當,大家心知肚明。但佛寺因牽扯到皇族、外廷某些官員、內廷宦官多人,便不太好下手。 然而左仆射敢提、許稷敢說,政事堂諸人此時也就無法規避這一事實。 “縮減佛寺規模、征沒土地、釋放奴隸。征沒土地一部分交奴隸耕種、余地出售交戶部。倘如此,不僅增加了稅戶徭役人口,地稅自然也會隨之提高?!痹S稷接著說。 “多出來的是兩稅,最后進了度支,全是你的好處,旁人無利可得誰愿意給你冒大不韙拆佛寺?”戶部尚書嗤了一聲。 “下官方才分明說土地給戶部司,相公為甚么要忽略了這大好處,非揪著兩稅說呢?”她瞬時將戶部尚書一起拽進了戰壕。 趙相公此時也將她的折子翻完了,卻合起來“啪”地丟回去:“寫的什么鬼東西,過個年你腦子都不好用了,畫大餅小孩都會,仔細算好了再來?!?/br> 許稷撐頭想了下,又抬頭說:“下官要御史臺幫忙?!?/br> “你跟練中丞不是很熟嗎?私下去商量吧?!庇移蜕湎胫切╅|房傳聞不懷好意地笑著說,許稷沒好氣地撿過折子站起來:“下官覺得右仆射身為朝廷大員還是少和太樂丞混吧,他可是個只會釀酒說閑話設賭局的小濁官,名聲實在不敢恭維?!?/br> 右仆射想打趣她反被咬一口,頓時不高興,待她轉身出去,抓了足襪就丟過去:“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手里抓到錢真面目就全露出來了!” 趙相公卻說:“若沒有這土匪氣概,兔崽子當年在淄青估計就廢了?!彼訍旱仄沉艘谎塾移蜕洌骸澳_怎么這么臭!你家夫人不給水你洗腳嗎?!” 右仆射生氣地踮腳跳出去撿足襪,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縮減佛寺一事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她的訴求很明確,說到底無非是和諸多奢侈囂張的佛寺奪財收、兵源、土地、勞力。 而反對聲也一大片,所陳理由多的是“藐視佛祖不會有好下場,不見北朝皇帝滅佛最后落個甚么報應嗎?父子都不得好死!還有那北周皇帝,得病早亡,國祚也完蛋!這樣做無非就是要亡滅我大周!居心何在!” 小皇帝聽得心驚膽戰,雖然他不信佛,但也瘆的慌。不過比起報應云云,他倒是更擔心許稷會被安上個甚么有不臣之心的罪名……他可不想損失個好棋友好臣子嗚嗚。 許稷這天從御史臺出來,被拉進同一戰壕里的練繪送她出門:“自上而下的事,往往會比想象中難,不過倘若尚書中書門下都沒問題,陛下又點頭,此事就名正言順。只是——萬一拆毀寺廟后,以后朝廷真出些不好的事,罪名或許就會安到你頭上,說都是你主張縮減佛寺的罪過?!?/br> “沒關系?!痹S稷想起她在高密時,鬧了滿天飛蝗,百姓卻說是她“春日滅煌”的過錯。 縮減限制佛寺,也是同理。人們想要安罪名,無論如何都有理由,她不想因為這些縮手縮腳。 “我沒關系,總之,倘若此事可行,要仰靠御史分道督查,還請你多費心?!痹S稷如是回。 練繪點點頭,將她一路送到了尚書省,這才放心離開。 許稷接連許多天都收到各番恐嚇,除卻部分“勸許某人回頭是岸”的,大多都很惡毒,說她在造業云云,倘若再不收手,她就等著不得好死吧。 氣急敗壞地跳腳是因為利益被觸犯,許稷無懼。她將恐嚇一一收下,整理了一摞打算上堂念給內外廷相關人等聽聽,這些所謂的尊佛重佛之人,到底是慈悲為懷,還是滿心惡毒。 一大早她先到政事堂,脫鞋子時又忍不住皺眉,反正最近她每天都覺得政事堂的味道格外惡心,惡心到恨不得將早飯都吐出來。 她特意沒吃早飯,在堂中坐下,將仔細推算過的縮減佛寺折子遞上去,左仆射翻了翻卻扔了塊蒸餅給她:“瞧你那慘白的臉就沒吃飯,先吃個填填肚子?!?/br> 許稷接過來深吸一口氣,咬了一口就忍不住皺眉,太惡心了。她閉了閉眼,左邊右仆射說:“別像懷了娃的娘子一樣嬌氣,有得吃不錯了,就會亂嫌棄?!?/br> 許稷眸光瞬時斂了一下,起身說:“下官實在餓得不行,請容下官回公廚正正經經吃一頓再來?!?/br> 說罷一臉惡心地飛快沖了出去。 “他最近有毛病吧!”、“大約真被佛寺給咒了……” “比部出身就是不一樣啊,這折子寫得真是漂亮?!弊笃蜕溥€沉浸其中,抬起頭來:“人呢?” “好像被你的蒸餅惡心得出去吐啦!” ☆、第83章 【八三】意難平 許稷在政事堂外干嘔了一陣,回過神將手里的蒸餅扔進排水溝,轉身就回了尚書省。公廚仍有早飯預備著,許稷挑了半天,要了一碗杏酪粥,喝下去卻仍覺得不大舒服。 她在尚書省待了一會兒,又折去政事堂,這次終于忍無可忍,起身將政事堂的窗子打開,干凈的風瞬時就涌了進來。 左右仆射看得驚呆,右仆射抱肩說:“天呢你發甚么瘋?是要凍死老夫嗎?!老夫關節可嬌弱著呢!” 許稷貪婪地吸一口新鮮空氣,毫不留情地說:“倘若右仆射洗腳多用點心也就不需要開窗子了?!彪y道不覺得這里面氣味很惡心嗎? “只有老夫臭嗎?大家都臭!都是臭男人!”右仆射不由分說將同僚全部拉下了水。左仆射低頭聞聞,瞬時也沒了反駁的底氣,就與許稷說:“誒年紀大了總歸有點老人味,讓你和我們這些糟老頭子一起辦公真是為難你啦,快點坐下,把這個折子改完?!?/br> 許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