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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知道單元門的密碼,也還是摁下了陳家的門鈴。 幾秒鐘后,對講機里傳來陳郡偉的聲音:“喂?” 她平靜地說:“是我,路知意?!?/br> 她前所未有地清醒,前所未有地明白,刻在路知意這個名字后面的,是貧窮的大山,落后的高原,高強度的日照,和一無所有的困窘。 * 路知意和陳聲撞了個正著。 她進門時,陳聲正若無其事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遙控器,有一搭沒一搭調著頻道,實際上壓根沒看屏幕,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他只顧著“開導”陳郡偉,一時忘了時間,等到她按響門鈴時,已經沒法溜了,干脆老神在在坐在這。 陳聲在等,等路知意露出震驚的表情,然后他就可以揭開這個秘密。 哈,你看,世界還真小,他倆在這么大個蓉城里竟然還能二度撞見,這說明哪怕沒在學校認識,他們也會在另一個地點、另一個時間相遇。 這就說明他們的友誼是命中注定的,并非塑料的。 可出人意料的是,路知意沒有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 她淡淡地抬眼看了看他,說:“你還沒走嗎?” 然后將背包取下來,拎在手上,對給她開門的陳郡偉說:“進屋吧,已經晚了十分鐘了,直接開始補課吧?!?/br> 陳聲愣在了原地。 他琢磨了片刻那句“你還沒走嗎”是什么意思,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下一秒,他從沙發上猛地跳起來,“路知意!” 路知意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只是催促陳郡偉進屋,“外面有人看電視,把房門關了吧?!?/br> 她進了陳郡偉的房間,把書包擱在椅子上,翻了翻桌上的卷子。 “這周的周考?” 陳郡偉也有些呆,愣愣地點頭,“對……” “還不錯,117呢,又進步了?!?/br>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路知意。 路知意平靜地回頭,“怎么還不關門?” 陳郡偉的手擱在門把上,遲疑片刻,依言照做。只是關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已經從沙發上來到門口,從外面抵住了門。 陳聲急促地問:“你剛才來過?” 路知意埋頭看試卷,平靜地說:“嗯,來過?!?/br> 陳郡偉站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她看都不看他,態度冷淡成這個樣子……陳聲根本無需細想,已然明白她聽見了什么。 可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回憶。于是不久前說過的話變成尖銳的針,一根一根往腦子里扎,他忽然間覺得那里面一片空白。 就好像理智已被扎得千瘡百孔。 “路知意——”他的聲音少見地焦灼,“你先出來,我們談談?!?/br> “談什么?”她仍然沒抬頭,就好像那卷子里能看出一朵花來。 “你先出來,出來再說!” “還是算了吧?!彼龘崞骄碜舆吔巧系鸟薨?,“我是來上課的,拿人錢財,替人做事,不然莊姐白給我那么多補課費了,這樣多不好?!?/br> 她把身側的椅子拉開,“小偉,坐,我們還是老規矩,先看單項選擇——” 話音未落,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那人從門外大步流星走過來,牢牢抓住她,絲毫不退步,“路知意,我有話跟你說?!?/br> 路知意試圖抽回手來。 可他力氣大,她抽不回來。 她終于抬頭了,看著他,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看不到我在上課?陳聲,你是不是總這樣,你的事情永遠是天下第一重要,別人不管有什么要緊事,都得先讓著你、圍著你?” 陳聲一頓,松了手。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格在他眼底時,他分明從中看見了冷漠和防備。 除卻上學期開頭結梁子的那一次,她從未這樣看過他。 陳聲想說什么,手在身側動了動,最終只說出一句:“我在客廳等你?!?/br> 他轉身離開,還把門也帶上了。 在路知意又一次的囑咐下,陳郡偉無措地坐了下來,隔著一道門都聽見陳聲踹茶幾的聲音。 他心不在焉地想著,那茶幾好像挺貴的,是他媽托人從云南帶回來的紅木家具。 抬眼再看路知意,她云淡風輕地盯著卷子,“單選錯了兩個,還不錯,先看第八題吧?!?/br> * 中途,陳聲先忍不住了,在這屋子里待著,簡直每一秒都是煎熬。他開了大門,打算出去透透氣,關門聲震天響。 路知意在聽到那道關門聲后,終于從卷子里抽身而出,對陳郡偉說:“作文講得差不多了,你自己試著再改一遍,我去趟衛生間?!?/br> 她開了臥室門,看見空無一人的客廳。茶幾有點歪,并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左側一角有半個鞋印。 她頓了頓,目不斜視往衛生間走。 路知意并沒有上廁所,她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初春的天氣很冷,而蓉城又多是用的地下水,冰得和冷磧鎮的井水有的一拼。她鞠了一捧水,往臉上澆了澆,那刺骨的寒意叫人渾身一個激靈。 抬頭看著鏡子,她看見濕漉漉的自己。光線充沛的狹小空間里,她那暗沉的皮膚無處遁形,高原紅一如既往停在顴骨上。 她伸手摸了摸它們,然后又看見自己的手——一雙布滿薄繭,粗糙難看的手。 看著看著,面上有水珠滾落在手心,她以為是剛才打濕臉頰的自來水,可那灼熱的溫度簡直像是要燙傷她被冷水浸濕的皮膚。 她擦了把臉,抬頭看鏡子。 鏡子里的人在哭。 她有些詫異,有些怔忡,好像一時之間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哭。 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從小就懂事,父母不在身邊后就更懂事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完美詮釋了這一點。 就連高一的時候,站在臺上念那篇,被班上的男生一語道破真相,她也沒有哭。 可是此刻,站在陳郡偉家,把自己藏進衛生間里,情緒卻來得洶涌突然。 路知意把水龍頭擰開,水流嘩嘩作響。 她想,她就浪費一次吧。 就這一次。 不是她不節約水資源,實在是不想讓自己變得更狼狽了。 她扶住那纖塵不染的水池兩側,埋著頭,guntang的熱淚也像是眼前的水龍頭,一旦擰開,就開始肆意流淌。 視線模糊了。 腦袋里嗡嗡作響。 渾身血液都在往頭上沖。 她平靜地講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課,卻在此刻記起了陳聲說的話。 所有的話,一字不差往耳朵里鉆。 “你在做夢吧。她看不上我?她憑什么看不上我?要是我真喜歡她,她歡天喜地還來不及,會看不上我?” “不就一高原紅嗎?相貌平平,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