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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立馬有了反應。 一個初中與她同班的男生忽然出聲:“不對!你爸爸已經不是村支書了!” 班主任還沒來得及阻止,男生已經一語道破真相。 “他現在是勞改犯!” 全班哄堂大笑起來。 勞改犯這個詞語,在這群孩子們的生命里只以一種形式出現過——每當班里的男生剃了個近乎光頭的板寸時,就會有調皮蛋開玩笑說:“XXX又剃了個勞改犯頭!” 這個詞也便失去了原有的殘酷意味,成為了一個頗具喜劇色彩的詞語。 可對于路知意來說,它一點也不好笑。 勞改犯三個字,意味著她的父親在坐牢,在服刑,在接受來自命運最嚴苛的懲罰,在時刻忍受與至親分離的苦痛。 后來呢? 后來,站在一眾探尋的目光里,路知意把作文紙撕了。 班主任欲說點什么,收拾這爛攤子,可她趕在她上臺之前開了口。 手里用力地攥著那把碎紙,嘴上輕描淡寫,“我爸爸是個勞改犯,在坐牢,過失殺人罪。死的是我媽?!?/br> “……” 就連班主任都忘了說話。 “他以前是村支書,老好人一個,冷磧鎮家家戶戶出了事他都第一個趕到。修路他參與,報酬都分給村民。人家打架他出面,最后被誤傷到頭破血流的也是他。鎮上有人借錢開養豬場,結果那年夏天豬鏈球菌爆發,沒一頭剩下,十萬塊,他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就那么笑著跟人說:不用還了。我媽說他是傻子,好人二字,大抵都和傻脫不了干系?!?/br> “他當了半輩子村支書,人人都說村官油水多,可他一個子兒也沒存下。家里的電視機用了七八年,壞了無數次,我媽要買新的,他一個人搗鼓半天,非說還能用,結果轉眼就給鎮上的孤寡老人買了臺去。鎮上的孩子偷了我媽過年腌的臘rou,那是我媽準備拿去市場賣的,我爸說小孩子,不礙事,誰吃了不是吃。他倆總吵架,吵了大半輩子?!?/br> “我初一那年,他去山上監督工人修路,有人受傷進了醫院,他趕回家拿錢給人墊著。結果回家的時候,家里多了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打了個照面,急匆匆跑了。我媽拉著他不讓他追,他急了,猛地一推,我媽從二樓摔下去,頭朝地,當場死亡?!?/br> 教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看著她。 路知意低頭,攤開手,那堆碎紙被她手心的薄汗浸染,濕乎乎的。 她笑了笑,說:“我爸是個勞改犯,有人說他殺了我媽,心狠手辣?!?/br> 抬頭,她環視一圈,平靜地說:“可我知道,我愛他?!?/br> ,這就是她的作文。 第一次觸及這個話題,大抵也是人生里的最后一次。她帶著報復心理,像是里寫的那樣,完成了一場自我復仇。 寂靜的教室里,就連三十來歲的班主任也怔在原地。 次日,她去鎮上的理發店剪了一頭板寸——眾人口中的“勞改犯”發型。 鏡子里,理發師手持剪刀,遲遲下不了手,再三詢問:“……真的要剪?” 她言簡意賅,“剪?!?/br> 細碎的發絲落了一地,鏡子里終于出現了如今的路知意。 他在那銅墻鐵壁里,她在這高原小鎮上。他的世界夜夜燈火通明,她便在這廣袤山地間陪他,摸摸那頭扎人的刺猬頭,她閉上眼,恍惚間記起兒時他總這樣摸她的頭,叫她知意,知意。 床上,路知意看著那片月光,很久很久也沒有合眼。 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虛榮,說謊的人沒什么好下場,可面對趙泉泉的刨根究底,她終究是難以啟齒,無論如何說不出勞改犯三個字。 事隔經年,她也變成了膽小鬼。 * 周日下午,路知意繼續給問題小孩補課。 共享單車真是一件神奇的發明,省了地鐵費用,還能強身健體。 她一路騎到陳郡偉家里,面上紅撲撲的,跟客廳里的漂亮mama打了個招呼,背著書包就進了小孩房間,切入正題。 小孩還是一如既往的懶散,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用心聽,多半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這周的隨堂測驗,他考了七十一分。 漂亮mama端著剛切好的水果進屋時,面上洋溢著顯而易見的喜悅,不住地感謝路知意,“都是路老師的功勞?!薄斑@是小偉今年考得最高的一次!”“路老師,來來來,吃點水果?!?/br> 最后,漂亮mama喜滋滋出門去了,“不打擾你們,不打擾你們?!?/br> 路知意直覺有詐,扭頭去看陳郡偉。 小孩漫不經心靠在椅子上,斜斜地朝她看過來,“有什么問題就問,別跟我眉目傳情?!?/br> 她直截了當發問:“你想通了?” “想通了?”小孩笑了一聲,湊過來,饒有興致,“路老師,你猜猜看,要是這次我考了七十一分,下次八十分,九十分,最后期末考試一分班,一打亂座位,我就被打回原形,繼續考個位數,我媽會怎么想?” 路知意看著他。 小孩咧嘴,“你猜我媽會覺得我是上哪兒學會作弊的?” 路知意看他片刻,笑了笑,“你以為我很想教你嗎?大不了期末就不教了,重新找個家教做。反正在你家做多久拿多久的錢,你mama一毛錢也不會少給我,我又沒損失?!?/br> 小孩不笑了。 她拿起筆,指指卷子,“來,看下一道題?!?/br> 小孩忍無可忍,罵了一聲:“cao!” 課講到一半時,一門之隔的客廳里有了動靜。 漂亮mama接了一通電話,話說了沒幾句,忽然間吵起來。 “陳宇彬,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離婚?原來你還知道你結過婚?在芝加哥大辦婚禮的是哪個王八蛋?我他媽沒告你重婚完全是怕老爺子辛苦一輩子掙來的那點名聲被你敗得個干干凈凈!” “哈,你還記得小偉?你還記得你有個兒子?我以為你早他媽瘋了,壓根兒不記得你結過婚,有老婆孩子了!” …… 路知意一直以為陳郡偉的母親就該是平日里那個漂漂亮亮、活潑到天真的年輕mama,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頓歇斯底里的宣泄。 她一頓,下意識抬頭去看眼前的小孩。 小孩面無表情看著她,眼珠黑而亮,像兒時的玻璃球,卻又帶著幾分嘲弄。 客廳里的獨角戲愈演愈烈,直到幾分鐘后,女人連門也沒敲,忽的推門而入,將一只信封送到路知意面前。 “路老師,這是你前幾周的工資?!彼銖娦χ?,聲音略啞,匆忙又說,“我手頭上有點要緊事,要出門一趟,今天小偉就拜托你了?!?/br> 向來處事得體的女人,連她的回答也沒等上片刻,就急匆匆轉